第1章 入營

上尉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

「是，上尉。」

分派完似乎毫無戰鬥力可言的新人，鍾斯粗口低咒，又一次痛罵上司。

這位美人大概激怒了哪位權貴而遭受貶斥，甚至可能不打算讓她活著回去，輕易沾手下場難測，為了前途還是避之為上。上尉不無遺憾的瞥了一眼矜冷的嬌顏，啪的一聲合上檔案，按鈴喚入勤務兵。

「受過基本訓練？」

勤務兵恭敬的詢問。「請問長官，帶到哪一分部。」

悠閑的午後，軍政處的門被叩響，辦公桌后的上尉略微坐直。

休瓦基地有數個步兵旅，每個旅分為五個營，每個營分為十個連，鍾斯是第三營五連的中尉連長，是出動最頻繁的戰隊之一，也是軍隊的最底層。

「步兵營打過無數報告申訴缺人，就——」到底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上尉心一軟，留了一線餘地。「帶去向鍾斯報道。」

「是長官。」

休瓦並不是一座友好的城市。

粗陋的建築遮住了光，街道幽暗而狹窄，路面的石板印著深深的車輒，雨水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石縫，一落足便濺起渾濁的水。

長年在前鋒服役的鍾斯中尉有人盡皆知的壞脾氣，頰上猙獰的刀疤令人不敢正視，暴躁時尤為可怕。他兇惡的濃眉緊擰，極其不滿的盯著報到的新人，赤裸裸的表現出嫌棄。

「屬下只是奉命來休瓦報到，其餘一概不知。」

上尉掩飾住驚艷的失態，接過呈送而來的檔案，目光在絕密的標註上頓了一下。

「會用槍？」

步兵連戰鬥力強，但相應的戰損率也極高。

剛下過雨，鉛灰色的雲層籠罩著休瓦城的天空，顯得灰暗而陰冷。一輛風塵僕僕的驛馬車自遠道駛來，車夫和馬疲憊不堪，褪色的車身印著乾涸的泥痕，一路叮鈴作響的駛入街市，終於在驛站前停下。

車夫揮了下長鞭，臨時馬車載著新客人跑起來，車窗內一雙綠色的眸子靜靜的注視，掠過匍匐道邊的乞丐、翻揀垃圾的流浪漢、帶著殘忍笑容的頑童、掂著錢袋走向下一間店鋪的警備隊員，遴遴拐過了街角。

「進來。」

「去領裝備，三十分鐘後分隊集合，但願你不是憑一張臉混過了考核。」

推門而入的女郎仍穿著旅行裝，俏麗之外呈現出軍人冷毅的氣質，敬了一個端正的軍禮。「報告，林伊蘭奉令前來報到。」

「新人報到，帶她去安置一下。」

城市警備隊懶洋洋的巡邏，歪扣著紅色制服，按常規進酒肆勒索，對鄰街逃奔的小偷視而不見，一個警備員路過癱倒的酒徒，發現剛擦亮的長靴上沾了一塊污泥，抬腳在昏迷者身上擦乾。

作為西爾國首屈一指的軍事基地，休瓦基地位於城郊，猶如與休瓦咫尺之遙的另一個城市。規模龐大的基地駐紮著數萬軍人，部門眾多，秩序森然，令當地民眾望而生畏。

「是。」

不軟不硬的釘子壓住了泛濫的好奇，也喚回了理智，檔案的屬性標明了不容探查。上尉清醒過來掂了掂分量，禁不住暗自揣測這份奇特的履歷。

一隻穿靴子的腳踏出了馬車，接著是另一隻，長靴之上是一雙纖細的腿，而後是黑色的旅行裝，再往上，是一張年輕美麗的臉。白皙勻凈的臉龐，挺秀的鼻尖和柔嫩的唇，榛綠色的眸子猶如翡翠，在長睫下明亮生輝。

衣著襤褸的孩子在街上嬉鬧，一個半大的孩子被翹起的碎石絆了一跤，手中的黑麵包一路滾過街面，沾滿了污水稀泥，被另一個好運的男孩拾起，還來不及咬下，孩子的母親衝出來抓住小偷扇了一耳光，奪回麵包，咒罵著塞給仍在哭泣的兒子。孩子停止了哭，望著被重摑的男孩咧嘴大笑，得意的啃著滿是泥水的麵包，忘了膝蓋磕破滲血的疼痛。

只希望來得不合時宜的倒霉鬼有足夠的運氣，不致在報到的第一天陣亡。

喝醉了無錢付帳的酒徒任幾個店伙痛毆，被倒拖著扔到街外，青紫的臉上殘留著濃痰和血漬，激起周圍一陣鬨笑。

休瓦城局勢混亂，這一陣戰損不少，極缺經驗豐富的老兵，他屢次強調補充人手的必要，結果分派的不是新丁就是女人，換了閑暇時期或許還有機會訓練，眼下卻正趕上休瓦城的叛亂分子攻擊市政廳，第三營受命投入清剿。

沒有長途跋涉的狼狽和疲態，女郎打量著陌生的城市，拎起提箱，拒絕了圍上來攬客的夥計，走出了驛站。

街角有幾個頑童捉住了一隻瘦小的老鼠玩法官遊戲，可憐的小東西在鐵籠中不安的拱動，被木棍戳弄得上躥下跳，最後被澆上燈油點燃，化成了一團火球，扮作法官和律師的孩子聽著老鼠慘叫大笑起來，空氣中飄蕩著令人作嘔的焦臭。

「林伊蘭，德爾城調任，畢業於帝國皇家軍校，軍事技能優異，績任表現良好……抱歉，你以列兵的身份報到！？」不容錯辨的附屬註明令上尉怔住。

西爾帝國曆1884年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