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冰之卷
第13章 父親
打開未拆封的煙盒，抽出一根點燃，從未受過刺激的肺猛烈的嗆咳起來，勉強適應后她又吸了幾下，逐漸掌握了技巧，苦澀的氣息讓心緒平靜下來，裊裊淡煙升騰，林伊蘭輕輕閉上了眼。
剛走出浴室，安姬衝進來，眉間儘是驚惶擔憂。
熬過七天回到小隊，林伊蘭洗去一周的塵垢，清潔的感覺猶如重生。
「還好。」
在門前駐立良久，林伊蘭終於叩了兩下，在獲得許可后推門而入。
秦洛側頭望過來，一瞬間難以控制的震愕。
躥升的年輕軍官成為炙手可熱的新貴，他們往往是不具承襲爵位資格的候門子弟。大胆激進，野心勃勃，渴求與之相配的財富地位，然而資格深厚的議會元老並不肯讓出權力共享，在根基未穩的前提下對抗高階貴族又力不從心，這些年輕的野心家轉而以另一種方式尋求支持，比如聯姻。
西爾國世襲公爵、薔薇林氏族長、沙珊行省的領主，炫赫的頭銜之後還有不太重要的一項——她的父親，對這一點，他們彼此同樣遺憾。
希臘式高挺的鼻樑配上法令紋，予人一種剛愎傲慢的印象，混合著與生俱來的氣質成了一種貴族式的矜冷。從有記憶以來，她從未見過這
林公爵注視了片刻，彷彿在解剖她深藏內心的情緒。「你對此事的看法？」
氣氛僵冷了一刻，林公爵召喚副官。「請秦上校過來。」
林公爵掃視著數年未見的女兒，語調和神情一樣冷淡。「在底層感覺如何。」
沒多久，一個英俊的男子叩門而入，顯露出恰到好處的尊敬。「將軍？」
「是將軍。」林伊蘭對此並不意外，僅僅生出了一縷微倦的無力。
「對不起。」她同樣平靜的應對。
林伊蘭端正的落座。
「如果將軍認為有必要的話。」
「還記得林晰？他在帝都受訓，今後幾年將在家中常住，回去記得打個招呼。」林公爵口氣淡淡，隱約流出欣賞之意。「他學得很快，在學院表現相當出色，我比較屬意他來繼承林家的爵位。」
「是。」林伊蘭衷心希望那位比她小几歲的表弟能有好運。
「是長官照顧。」
「我知道了，謝謝。」
穆法翻動著幾份報告，猶如一個對孩子無可奈何長輩。「提議重懲的一大堆，戴納
佇立許久，男人停下事務抬起頭，一模一樣的榛綠色眼睛冰冷苛刻，帶來莫名的壓力。
胡桃木辦公桌后的男人批閱著堆積的公文，絲毫不予理會。
「我很抱歉。」
「你打了一個人？」
「長官，上頭說穆法中將要見您，命令是立刻。」
「據說你在步兵營幹得不錯。」
重創戴納僅被關了七天禁閉，如此輕的懲處匪夷所思。謠言不脛而走，各式各樣的流言充斥，誰也猜不出她究竟有何方後台。
禁閉室是一間極小的黑屋，密閉壓抑，冰冷空蕩。獨自呆一星期是一種意志上的折磨，相當不好受。不過這不是第一次，她早已學會怎樣應對。
林伊蘭沒有接話。
休瓦城混亂的現狀僅是龐大帝國的縮影，其他城市的平民同樣辛勞而收入菲薄，農民應對昂貴的地租，日子更為艱難。皇室和貴族奢華揮霍無度，越來越依賴於軍隊的威懾保護，以至近年軍方的勢力幾可與議會分庭抗禮，新銳的軍官晉陞極快。
林伊蘭一如平常，對紛至沓來的探問草草帶過，毫無驕矜之態。
「是該高興。」林公爵的聲音
林伊蘭隔著相當的距離，默默的打量對方。
「大概是進取心。」
「謝謝，但讓穆法叔叔為這點小事費心，伊蘭會有罪惡感。」
「你已經成年了。」林公爵平靜的嘲諷。「為何除了干蠢事之外始終毫無長進。」
「所以他很不滿，把你弄到這作為懲罰？」穆法已經有相當的了解。
「參見將軍。」林伊蘭照例按軍銜稱呼致禮，一如上下級之間的程式。
穆法不以為然。「他指哪方面。」
「我晉陞的速度太慢。」
「我以為你在底層能學聰明一點，看來還要更久。」
林伊蘭微笑著保持沉默。
「我記得你剛開始做得不錯。」
「算了，不提那傢伙，你是怎麼回事。」摸出煙斗裝填煙絲，穆法以長輩的姿態詢問。「堂而皇之打斷別人的骨頭，風格很不像你。」
「下層這方面確實搔擾太多。」穆法瞭然的哼了一聲。「我得說你這次的做法很像你父親，那傢伙當年從學院打到軍隊，簡直讓上司頭疼欲裂。」
林伊蘭斟酎了一下。「父親認為我缺乏軍人的必要素質。」
「我可不會承認。」林伊蘭眨了眨眼。「
「比如？」
拿下煙斗，穆法不無懷疑。「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趁他還沒回基地。」
對門第高貴的世家而言，這種聯姻是頗具賭博風險的投資，可能輸入新血讓家族更趨興盛，也可能錯挑了一個毫無價值的攀龍附鳳者，一切全憑選擇的眼光。為慎重起見，以家族旁系的未婚女性聯姻是慣常的做法，假如父親選擇了秦洛，證明對方非常優秀，足以使人另眼相看，又或是她已令父親徹底失望。當然，最大的可能是兩者兼而有之……
例行常規訓練之後，她翻開了從穆法中將處得來的軍方內部資料，仔細讀完每一個字，合上文件發了一會呆。
「不是選好了？七天禁閉我已經坐完了。」
聰明美麗，卻沉默少言，穆法幾乎看著她從幼年的活潑變成了如今的隱忍，禁不住惋惜而微憫。「等令尊回來我跟他談談。」
「我讓長官頭疼了？」林伊蘭淺笑著調侃。「請告訴我處分決定。」
沒有任何驚訝，林伊蘭拭乾短髮，拎起乾淨的軍服換上。
林伊蘭謹慎的對答。「很高興將軍找到了合適人選。」
「是。」
「動手比較痛快。」林伊蘭十分坦然。「打一場以後能省不少麻煩。」
「朋友暫時借用，下次回家我會填回去。」
「我會向管家說明理由。」林伊蘭當然不會傻到以為這句話意味著寬容。
中將瞪了她一眼，倆人都笑起來，蘊含著同樣的無奈，誰能改變那個人的意志，足堪稱奇迹。
「秦洛上校，林伊蘭少校。」林公爵簡單到極點的說明。「秦上校剛剛調任休瓦，由你引導熟悉一下環境。」
休瓦基地最高指揮、上將林毅臣將軍，軍界最具威望的實權人物。
「我已告訴他，有合理的需要可以讓你自行支配。」
「他有沒有對你說過這樣做的原因？」
沒錯過一閃而逝的調皮，中將大笑起來。
「真不懂令尊到底怎麼想。」穆法中將揉了揉額角頗為頭疼，「不是鬧出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你被調到了休瓦，他到底要幹什麼？」把漂亮的女兒削去軍銜丟進步兵營，虧那傢伙作得出來。
「管家說你上個月提了一筆款項。」林公爵掠了一眼手邊的報告。
穆法中將是基地僅次於上將的第二號人物，在上將離開期間統領一切事務，雖是軍人，仍有一種爾雅的貴族氣質，蹙眉的時候又有種威嚴，盯住林伊蘭一言不發，良久嘆了口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