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冰之卷
第35章 猝變
荷槍實彈的士兵列裝而動，一列列從街頭走過，工兵設置路障堵死了所有通道，將貧民區徹底封鎖。
一名叛亂者打了個手勢，無聲的詢問菲戈是否狙殺，這一列隊人數不多，運氣好或許能奪到馬，趁尚未合圍時衝出去。
「不可能！」肖恩臉龐驀然蒼白。「我們行動是絕密，不可能讓軍隊知道，更不可能被利用。」
坑不深，底下卻是複雜的礦道，敵人逃入了井道，追趕的士兵被埋伏在礦道內的叛亂者狙擊，稍一阻窒，錯綜複雜的暗道已掩沒了敵人的身影。
連串問題讓肖恩不由自主的回頭，被注視的塞德哆嗦起來，倉惶的轉身狂奔。肖恩張著嘴，無法置信的看著曾經信任的夥伴，眼前的一切突然離奇得可怖。
掃過菲戈，肖恩臉色變了又變，目光兇狠起來。「你跟蹤我？看我得手了就來搶人？」
幾乎與此同時，肖恩踉蹌跌倒，咳出了兩顆沾血的牙。
渾身透濕的財政大臣拚命搖頭，被堵著嘴無法求饒，眼珠子幾乎突出來。
一記刀刃破空的輕響，逃出十余米的塞德大腿被短刀穿透，嘶號著慘叫，再也無法挪動一步。
這一記重拳來自菲戈，他拋下了人質，兇猛的一擊讓肖恩險些昏死。
林公爵打破了寂靜。「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判。」
恍惚的肖恩尚未回神，林間已隱隱傳來雜亂的步履。
「我隨你處置，但必須停止殺戮，否則他一起陪葬。」刀尖壓緊了一絲，財政大臣的外衣上滲出明顯的血漬，恐懼和疼痛令俘虜汗如漿出。
「他嚇得尿褲子了。」短暫的休憩后緊張散去，肖恩為奇迹般的順利激動難耐，嘲笑的踢了一記俘虜。「現在我們只要把這傢伙藏好，就能跟軍方談判。」
「這混球應該值不少。」
菲戈沉默的托著肖恩，少年低弱的聲音幾乎聽不清。
「菲戈！」肖恩驚得跳起，截然變色。「你怎麼會在這！」
複雜的路線令士兵難以追蹤，也讓林公爵耗掉了最後一絲耐心。「撤回士兵，
單調的滴落聲響在坑道，地下水和礦油積成了淺窪，濃重的血腥甚至壓過了礦油的臭味。
「將軍！這樣做被您的政敵知曉將不堪設想，我願帶一隊士兵進行全面搜捕，救出財政大臣，相信適當的說服能讓他獲救后謹言慎行，以免您將來在議會上受小人非難。」
「我想看血公爵如喪栲妣的臉。」
「按體重索要黃金如何？」
市長緊急發布禁制令，所有人在限定時間內回家，禁止聚集，禁止圍觀，街上遊盪的一律格殺。
「將軍！請容我冒昧提醒，財政大臣身份特殊，死在休瓦極可能引起攻訐，或許會損害您的聲譽！」
秦洛臉色鐵青，正要開口，公爵換了個手勢，轟然齊射的子彈尖嘯而出。
秦洛的笑容牽強，並無喜意。「假如那位重臣有什麼萬一？」
汩汩淌出的鮮血逐漸冰冷，肖恩的聲音消失了。
「休瓦叛亂積年已久，這一犧牲換來帝國重鎮的安寧，陛下會理解。」公爵聲冷如冰。
一名士兵飛奔而來，向副官急急稟報，副官聽完向這邊走來。
菲戈僅一下就將財政大臣奪了過去，其他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七嘴八舌的談論間，猶如來自地獄的冰冷語聲突兀的插口。「你唯一該做的是把他送回去，立刻！」
「停火不可能，交出人質，我放其他人離開。」公爵淡漠的臉像在瞧一具屍體。「你必須死。」
「你一向我行我素，可黛碧、喬芙喜歡你……所有人都重視相信你，憑什麼……」肖恩喃喃自語，越來越衰弱。「在你眼裡我只是找麻煩的小孩……我想我有點嫉妒……」
菲戈沒有回答，緊壓住肖恩肋間不斷溢血的傷口。
公爵彈了彈指，外圍的軍隊後撤三十米，只留下內層的親衛。「說出你的條件。」
一隊士兵從極近的距離行過，領頭的青年肩章閃耀，顯然軍銜不低，繃
馬車載著沉重的板廂轆轆而停，炮兵熟練的卸下鐵炮，一箱箱拆開的彈藥堆在炮座邊，泛著黑沉沉的幽光。槍尖的刺刀閃著雪亮的寒芒，躲在窗帘后的市民瑟瑟發抖，幾千名士兵沉默的肅立，在絕對寂靜的森冷中等待命令。
林毅臣淡瞥一眼，副官知趣的退開，而後公爵才開口。「休瓦需要一次全面清潔，掃掉礙事的蟑螂臭蟲。」
公爵浮出輕蔑的笑。「肖恩？或許你能好運的活到親眼見證戰果，我不怎麼想殺你，但願所有的臭蟲都和你一樣蠢。」
一枚煙火飛向天空，爆裂后釋出醒目的綠煙。這無疑是約定的密令，遠方的炮聲隨之終止，突然而至的寂靜讓場面愈加僵窒。
被捆搏的財政大臣突然激烈的扭動，試圖喚起小隊的注意，直到尖刀壓入脖頸才安靜下來。
公爵的到來讓士兵退開了一條路。
「不會有任何意外。間諜提供了大致地點，獵犬和士兵已經徹底包圍，他們無處可逃。」林公爵倨傲而輕蔑，語氣自負。「用不了多久就能從那群喪家之犬手中奪回人質，只要他們不想死。」
奔逃時肖恩中了槍，傷口位置不佳又失血太多，氣息已經很微弱。或許僅有在這個時候，少年才會褪去強橫固執的任性，脆弱的自我懷疑。
「他要把我們都殺了……」血湧上喉嚨，肖恩咳了一下，「我害了所有人……」
「停止對貧民區的屠殺，放我的同伴走。」菲戈的目光冷定而堅毅。
「把馬趕開，入河向上遊走。」菲戈斷然下令。
「送回去？」肖恩以為他發了瘋，本能的攔在馬前。「他們會殺了你——」
被數千士兵包團，菲戈神色不變，踢了踢身前的俘虜，「假如你還想他活著。」
「……真希望有人能讓他下地獄，是我給了那魔鬼機會……對不起菲戈……我……不可原諒……」
冰一般的綠眸停了一瞬，空氣彷彿靜止了。
「把他扔到林公爵面前，但願能讓炮擊
「是我的錯，我沒有像答應你父親的那樣照顧你。」事情至此，責備不再有任何意義。
即使在陣前指揮，白手套仍是一塵不染，林公爵輕捻馬鞭淡道。「陛下的重臣在路上遭叛匪劫持，受了一場虛驚，幸好有秦上校英勇解救，無恙后他一定會對上校心存謝意，皇帝陛下歷來賞識忠誠勇敢的年輕人，必會下令嘉獎，並調派上校前往心銜已久的南方城市。」
「將軍。」秦洛找到了正在下令的公爵，翻身下馬行禮。「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菲戈上前拔出了短刀，肖恩僵了一刻，衝過去對塞德拳打腳踢。
等緊密的搜尋稍減，一個同伴帶著憎恨開口。「軍方在找這傢伙，我們趕不到城裡了，不如殺了他。」
豪華的衣飾粘滿泥沙狼狽不堪，見到救星，被縛的財政大臣激動的發抖，如果不是背後頂著利刃，必定會滾爬到公爵腳下。
菲戈從樹影中走近，眼神寒如冰雪。
「對，你捉了他。」凌厲森然的銳語壓得肖恩不敢妄動。「為微不足道的虛榮而蠢動，毀了所有人。」
「你這個屠夫，瘋子，我詛咒你下地獄！」肖恩完全發狂，口不擇言的咒罵。「你不會有好下場，還有你女兒——堂堂公爵小姐被菲戈睡過，在貧民區被叛亂者壓在身下，那個像你一樣綠眼睛的婊子——」
菲戈揪住肖恩翻滾，躲過了第一波槍擊，子彈嵌入地面激起了塵土，平坦的地面突然開裂，崩裂的大坑吞噬了無力逃跑的俘虜和叛亂者。
休瓦城外的密林中，肖恩勒住馬車，將癱軟的財務大臣捆成一團，用爛布堵上嘴，與倖存的三兩名同伴會合。
沒有暴怒，菲戈冷冷的反問。「誰建議你選擇這一獵物，誰打聽到軍方的路線，誰告訴你下手的時機，誰鼓動你與我對抗。」
「貧民區所有人因你而命在旦夕，將被軍方以解救財政大臣理由屠殺！」菲戈抓起人質的脖子杵到肖恩面前，逼得少年跌撞退後。「懂嗎？他只是個誘餌！」
財政大臣
獵犬的鼻子失去了作用，叛亂者在河岸葦草的掩護下無聲無息的潛伏。
「要讓殺戮停止，必須有人承擔罪名。」菲戈毫無表情的提醒。「軍方很快會包圍這一帶，你最好儘快離開。」
商鋪酒吧接連關閉，小販驚恐的奔走、行人逃回寓所、宛如狂烈暴風來臨前的窒息，連野狗都覺出不詳，夾著尾巴躲進了空無一人的暗巷。
隨後接連的巨響震動大地，驚起了無數飛鳥，濃重的黑煙讓菲戈紅了眼，拖起財政大臣翻上馬背。
「他們的首領。」
菲戈話讓俘虜從死神衣角擦過。「先等等，他或許還有用。」
「看，開始索要條件了。」林公爵冷哂，「越低賤的人越愛惜生命，實在令人難以理解。」
可探問毫無反應，首領選擇了沉默，直到敵人徹底消失。
「顯然你身邊有過於善解人意的同伴。」菲戈堅冷如刀的目光掠向肖恩身後，幾人不自覺的畏縮。
「……菲戈……」絲絲吸氣中有人開口，夾著因劇痛抽搐的急喘。「我又把事情搞糟了……對嗎？」
「菲戈。」
菲戈皺眉，取代了肖恩發號施令。「上馬！跟我走。」
「您讓我帶隊去迎接是為了……」
幾名倖存者在煙頭微明的星火中等待最後的時刻。
幾個人鬨笑起來，帶著成功后的興奮。
林伊蘭所在的第三營奉令留守基地，聽軍號響徹整個營地，摻雜著喝令與齊刷刷的腳步，一群群士兵開拔，她無法遏制的心驚。
秦洛定在原地，臉色難看到極點。
「僅用刀解決了兩個小隊，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這不是普通人能辦到。」公爵淡淡的掠了一眼又轉回視線。「你是誰。」
「上校想的很周到，但我喜歡省事點的做法。」秦洛還要再說，公爵已大步走開。「不必再說，這是命令。」
「該死！他們帶來了獵犬。」
可憐的財政大臣哼出羸弱的哀號，被可怕的怒氣嚇得幾乎昏厥過去。
幢幢樹影間士兵越來越多，尖利的狗吠
「什麼意思！他們……都死了？」肖恩激得雙眼通紅。「你到底殺了多少人！」
這是一處毫無出路的死礦，礦外有數不清的敵人圍困，已經到了絕境。
「毀了什麼？我比你這懦夫強得多！」
「是我的錯……他們都死了……」死神徘徊在肖恩身畔，喑弱的自責模糊不清。
中間是叛亂者、將軍及幾名心腹，秦洛隨在一旁，其後是公爵的親衛隊組成的屏障，之外是一圈又一圈士兵。
「猜猜他們會答應哪些條件？」
林毅臣負手盯了片刻，意外的點頭。「我答應，反正已清理得差不多。」
公爵的眼睛瞬間溢滿了殺意。
幽黑的礦道內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心跳。
肖恩氣得叫罵起來，暴跳的拔出槍。「你這混帳！他是我捉到的，休想——」
林間的一處空地上，幾個人被密密層層的士兵包圍，在無數槍口下安靜的等待。
菲戈正要低頭觸探他的頸脈，驚天動地的巨變忽然降臨，彷彿一枚無形的巨手撕裂了礦道，藍色的火光灼痛視野，世界轟然坍塌。
「名字？」
「他們都是我的親信！」肖恩拒絕相信，極具勇氣的擋在面前。
惡狠狠的踹打夾雜著失控的怒罵，受騙和遭遇背叛的憤怒讓肖恩幾乎將他撕碎，然而報復並未能繼續，轟然一聲大地顫動的巨響，遠處的城區上方騰起了一股濃煙，晴空下異常觸目。
「你錯了。」林毅臣冷戾無情的眼眸殺機翻湧，令人不寒而慄。「他被叛亂者挾持，意外身亡。」
「將軍，請謹慎行事，那位大人還在敵人手中。」秦洛鐵青著臉壓低聲音，話語急促。
秦洛焦灼的勸讕極其懇切，但並不足以改變林公爵的決定。
血從塞德口鼻溢出，青紫的面孔凝固著痛苦和恐懼，停止對死者的毆打，肖恩身體有些搖晃，茫然的問。「你帶他去哪？」
聞著馬車上殘餘的氣息，獵犬準確的指引著追蹤方向。殲滅了零散的小隊追兵，大隊敵人漸漸逼近，前方現出一條靜靜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