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復興社

沈默搖頭道：「值此國家危難，滿目瘡痍之際，詩詞歌賦做得再好，於國於民有何益處？我等要結一個截然不同的社團，目的只有一個，群策群力，復興大明。」

吳兌便提議道：「臨近有個秋雪庵，景色宜人，不如我們去那裡耍子。」

「還經常傻笑。」諸大綬也湊過來道。

眾人都是青年，一聽沈默這話，哪個不心潮澎湃？再加上平素對沈默的為人十分心折，便都紛紛道：「拙言兄端得是好提議。」他們也都知道，一旦秋闈結束，有上榜的也有落榜的，到時候就很難再結這個社了。

既然不用再出去，眾人便省下時間。眼見不日便要考試，將養精神卻比加緊看書更重要，可整日里忙忙碌碌，乍一閑下來，竟有些無所適從，想不起來該干點什麼。

沈默笑道：「還有消化葯？」

便點著祭盆，由年紀最大的徐渭在熊熊火前，展開祭詞，朗聲念了起來。

「不客氣。」沈默翻翻白眼道：「等秋闈一了，我們便要訂婚，到時候你們自然知曉。」

殷小姐理所當然地點頭道：「反正在裏面，誰也看不出來。」

小船在西溪碧水上悠遊，轉過幾個彎，便見湖中一渚，渚邊四隅，蒹葭彌望，想必花時如雪。那掩映在濃密綠樹間的蘆庵，應是因此而得名。

殷小姐好奇地看著沈默，不知他有什麼鬼主意。便見沈默雙手合十，朝自己鞠躬道：「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廣大靈感觀世音菩薩，請幫幫忙吧……」感情「有困難、找若菡」已經成了沈同學屢試不爽的妙招。

眾人便問道：「詩社乎，文社乎？」此時東南結社成風，僅浙江境內，就有十幾個較有影響力的社團，當然主要都是吟詩弄賦、附庸風雅的。

沈默整整衣襟，嘆口氣道：「你們先看看車上是什麼？」

殷小姐理一理微亂的雲鬢，掩口輕笑道：「你們真是太粗心了，這時候許多考具已經脫銷，卻上哪裡去買？」

沈默一邊聽著，一邊不停咋舌，他覺著想把這麼多東西，都巧妙的安放進考箱里，恐怕就不是自己可以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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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小姐白他一眼道：「當然不是了，除了你這套，都是我叫人準備的。」

眾人也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先是圍成一圈，團團一躬，便在堂上依長幼站好。七個人里徐渭最長，其次吳兌、其次孫鑨、再次諸大綬、再次孫鋌，又次陶虞臣，最幺的是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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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交代。」眾人圍著沈默，一起起鬨道。

「拭目以待哈。」六個意志不甚堅定的傢伙笑道。

沈默嘿嘿一笑，伸手給她個熊抱，幸福笑道：「我可撿到寶了。」殷小姐出人意料的反抱住他，在他耳邊輕聲道：「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考成什麼樣都不要緊，我爹爹不會再為難你了。」

碰上這種男人，殷小姐除了搖頭苦笑，又能怎麼辦呢，指一指窗外的大車，笑道：「另有六套考具，都在車上了。」

上得岸來，小徑曲曲折折，兩下都是些瑤草琪花，蒼松翠竹，眾人便見兩邊門楹上貼著一副對聯道：「漁舟向晚泊，隔岸荻花齊。」「秋雪庵」三字匾額則抬頭可見。

幾位都是聰明人，知道這是來自沈默那一位的饋贈，所謂「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怎麼好意思再盤問他？態度直接來了個大轉彎，嘿嘿笑道：「多謝咱家弟妹了……」「多謝咱家嫂子啦……」

沈默嘿嘿一笑，知道她還面薄，便不再繼續逗她，拉開最後一個抽屜，一看是很普通的棉布料子，笑道：「這是被褥嘍？」說著伸手一摸，不由笑道：「用棉布做面的蠶絲被，這可能是獨一份。」在盛唐時期宮廷里已開始使用蠶絲被。到了這時候，蠶絲被已在上流社會中得以流行，但價格極為昂貴，僅僅是達觀貴人身份的象徵……沈默在盧園時，蓋得就是蠶絲被，但離開后，便改回了棉被。

「做的詩文也儘是花好月圓，卿卿我我。」陶虞臣大點其頭道：「共乘一舸聽落泉，小簟輕衾笑歡顏……不知師兄與誰共乘，又與誰共歡顏呢？」

殷小姐沒好氣道：「你要是嫌我整理的不好，大可明日再給你準備一套。」甭管多優雅的女人，都能讓他給氣得沒了風度。

待把裏面的東西交代完了，殷小姐又道：「據說入場前點名搜檢，十分費時，四千多人需要從凌晨點到中午。所以我在考箱頂上加了個墊子，到時候你坐等點名，好節省體力。」

殷小姐剛恢復正常的臉色，又一下子緋紅起來，羞答答的捶他一下道：「誰是你賢妻？」

沈默大點其頭道：「賢妻想得周全。」

回去院子時已經快要中午了。一聽到沈默進門的響動，眾人便從各自屋裡紛紛探出頭來，面色怪異的望著他。

「那我這套呢？」沈默眨著眼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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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時間飲食不周，又不活動，難免會消化不良。」殷小姐心疼道：「吃藥總歸是無奈之策，可千萬別嫌麻煩，要吃些熱食粥飯。」說著便拉開最下層的，只見同樣分格，擱著個小炭爐，小銅鍋，還有三個卷著的油布軸。殷小姐挨個指給他看道：「這一卷是門帘，這一卷是號頂，這一卷是裝卷子的卷袋。」說著還有些歉意道：「其實家裡還有個珍珠簾，肯定比油布簾透氣透亮，但我覺著去考場還是樸素些好，以免成為笑談。」

徐渭這些老狐狸不上當，但陶虞臣和孫鋌畢竟還是嫩了點，顛顛過去，掀開油布一看，便見六口考箱，整齊的碼放在車上。兩人隨手拉開抽屜一看，不由驚喜連連道：「好齊全的考具！」一句話把幾人全吸引過去，便如沈默當初，在嘖嘖稱奇中，完全被折服了……有這麼一套東西，考試時可就太省心了。

沈默歡喜道：「都是你親手準備的？你可太偉大了，若菡。」

除了這些考試必需的東西，那百寶箱里甚至還有茶壺、扇子、毛巾、棉布短衣等等許多物件，在殷小姐看來，這些東西也是各有用處……渴了要喝茶、熱了要扇扇子、每天要用毛巾擦身子保持乾爽，在狹窄悶熱的考房裡，還是穿上棉布短衣更涼快，等等等等，諸如此類，事無巨細，井井有條。

卻被孫鋌和陶虞臣一左一右的攔住，兩人不懷好意地笑道：「請問師兄，那油壁香車裡是什麼人？」

全心全意為你打算，同心同德為你考慮，這才是一個妻子最可貴的地方，除了珍惜，沒有第二種正確的對待方式。

聽完面面俱到、不厭其煩的解說，嗅著伊人髮際的芬芳，沈默深深沉醉於柔情蜜意之中。時間嘩嘩地流過，轉眼太陽便已經老高了，想起那老幾位還等著他，沈默苦笑連連道：「我得回去了，那裡還有幾位同年，等著我上街採買用具呢。」

沈默拍拍腦殼，一臉嚴肅道：「讓我想想辦法。」

徐渭從後面過來，嘿嘿笑道：「其實我們也不想，只是拙言兄你最近行蹤著實詭異……」

說做便做，沈默讓鐵柱速速去置辦豬頭羊頭、五六壇紹興酒和香燭紙札、雞鴨案酒等物，又封了五兩銀子，叫沈安先送去秋雪庵，告知那裡的住持，明日借寶地結社，要勞師父籌備則個。

那住持和尚早就等在門口，將眾人引入裡邊，在庵堂奉茶后，又請七人往後院「圓修堂」中，幫著打點牲禮停當，便退出去，任他們行禮。

沈默佯怒道：「你們竟然跟蹤我？！」

沈默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趕緊擦擦臉，心說：「不會是有唇印吧？」雖然不明就裡，但直覺告訴他有殺氣，此時還是溜之大吉的好。便一邊往後院走，一邊若無其事道：「還沒到吃中飯的時候呢。」

沈默突然道：「單耍多沒意思，咱們相處多日，彼此性情投契，大是相見恨晚，不如帶些祭品，去那裡結個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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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件很神聖的事，眾人便各自回去沐浴焚香，等到了次日梳洗完畢，一齊出門登上小船，徑往那秋雪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