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雪蝶
六、蝴蝶面具
紅色的燈籠轟的一下掉在地上，燃成團火球，黑衣女人的身體顫抖幾下，砍刀在身前身後虛砍幾下，似乎在切斷與燈籠之間的聯繫。
湘西能源匱乏，多數地區使用的還是水電；也許是冬季缺水的原因，電燈只亮了一小時，整個小鎮重新陷入黑暗的懷抱。
「嗚哇……」嘔吐的聲音，然後就是拍打聲和輕微的責怪；祝童能想象到房間里的情景，微笑起來。
小床之間的茶几上燃著只蠟燭，梅蘭亭一直操心著外面的祝童，想著葉兒快些睡去，如果有意外也能插手去幫一下。
外面廳堂里，如今可是另一個場面。
祝童沒變成殭屍，他正體會著狗皮膏藥的奇妙。他能感覺到，右肩的狗皮膏藥銀光閃爍，好象副魔力肩甲，三個鬼影子圍繞座門戶飛舞，門開處，一黑犬咆哮而出，散出道道清涼，飛快的撲滅了心口的豆大火焰。
梅蘭亭捂著胸口站起來，嘆息著說：「都說江湖複雜，原來他們這對小情人之間也如此麻煩，怕了怕了。不過你要答應，今後別用鬼神嚇我。」
「我不想燒死你，快走吧，連著喝三個月的狗尿，你還能保一條命。再拼下去，練心炎就把你練成殭屍。」
祝童總算還能雙腳落地，馬上轉身，看到把自己拋出廳堂人。
似乎劈下來的不是散著寒寒殺氣的砍刀，而是情人溫柔的手。
還是叫朵花的女子打破寂靜，柔聲道：「海哥，你走的這幾天朵花一直在念著你呢，是呀，看到你又了，我心裏歡喜呢。今天姆媽睡得好晚，我好容易才跑出來，你是怪我呢，別生氣好呦？你不喜歡朵花耍脾氣，她今後會乖乖的。」
直到她消失在黃海的房間里，祝童才想明白，這是一個帶著面具的女子，是具儺面具，葉兒的房間就擺著兩個，老騙子也有一個；樣式一樣只材料不同，眼前這個不是木頭也不是金屬質地，是用軟皮做的。奶奶的，午夜時光帶著這東西出來招搖，膽子小點非被嚇死不可。
「你知道趕屍術嗎？祝……李醫生說，這家店以前是趕屍人住的凶宅，經常鬧鬼的……」梅蘭亭開始以小騙子的那一套嚇唬葉兒，卻沒想到剛說起這些，就感覺黑黑的房間里陰氣瀰漫。
朵花一定也很漂亮，至少與葉兒有一拼。祝童想，有葉兒為對比，黃海的口味一定很高了，尋常女子不會使他動心；祝童回味著剛才的過程，傾聽著軟軟的呻吟，禁不住口水長流，斷定朵花的身體也一定很有吸引力，黃海知道外面有危險，還是忍不住迷失進去。
祝門從來不以武功見長，如果沒有了鬼神之術與符咒術法，祝門本沒資格擠身江湖八派的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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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姐，你笑我？女人總是要結婚的，我不能再拖累姐姐，早點嫁人算了。黃海家早就準備好房子了，很漂亮的，在浦東。以前一直沒時間裝修，上學了、找工作了都是借口。其實……我是不是太不安分了？黃媽媽很好的，我的工作就是她替我安排的。只是黃媽媽一見我，就說什麼孫子孫女的，好惱人啊，我可不想那麼早就做媽媽。」
黑衣女人停住笑，似乎不能確定這個人是死了，還是傻了，或者真成殭屍了。
她走到店老闆身邊，蹲下低聲喚幾下。陌生的語言，也許是方言，祝童聽不明白；不過終於能確定她是個年輕的女人了，聲音輕軟嫵媚。
無恥嗎？好象說不上，叫朵花的女子做的一切都很率性自然。黃海啊，就不好理解了，有那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會在遠離上海的湘西有如此一個情人？祝童想象著房間里的情景，後悔沒把包里的DV裝上，那樣明天就能欣賞一部刺激的作品了。
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划火柴的聲音，門縫裡透出一絲光。
「海哥哥，我找不到葯啊，姆媽也不說，她那裡我都翻遍了呀。你放心咯，總會找到的，每年落雪時她都要配藥。海哥，你看嗎，朵花變了嗎？這裏胖了呢。」
祝童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快速移動上去，左拳如影突入，結結實實擂上黑衣女人小腹，三枚銀針也扎入她的皮肉中。
這是張毫無生氣的臉，慘白牙齒突兀，慘白的眼睛圓睜，鼻孔象兩個無限深的洞穴，發出綠色熒光，周圍都是支差的毛髮。
祝童早就發現，在美人崇拜的眼神注視下，他的思維最活躍，辦法也越多。
倦怠的感覺自上而下蔓延，祝童的身體慢慢沉重，稍微移動躲避一下也不可能。
祝童把耳機塞進耳朵里，打開手機上的調頻按鈕，房間里的聲音傳進來，雖然模糊，聽個大概也就可以了。黃海喝醉時，祝童就在茶几下貼上了竊聽器，為的就是這一刻。
祝童的眼睛藏在由手臂和衣物造成的黑暗中，房間里沒有燈光，只能看到長衣下的身體不是很高，卻是苗條且窈窕。
一陣沉默，耳機里只傳來黃海沉重的呼吸聲。
「你是祝由士！」黑衣女人沒象別的人癱軟倒地，喝一聲跳起在空中，雙手把閃亮的砍刀高舉過頭，紅色的面具上怒眼暴突。祝童打出這拳后，身體似乎被抽空，蝴蝶面具在他眼前飛舞起來，斑斕的光紋隱隱鎖住他的精神。
「也是傻子。」祝童無聲的說一聲。
她知道祝童的底細，也知道祝童身上的傷。梅蘭亭自幼生活在馬夜身邊，學的是正宗的南派武功，從祝童與剃刀張的拚鬥結果來看，如果正面搏鬥不使用暗器或奇怪的法術，祝童在她身邊走不了幾個回合。
「哪個好厲害呀？你的女朋友？」朵花的聲音軟軟的，好象依偎在黃海懷裡。
紅燈籠有半米大小，山村裡的人家只要有經營旅店的，門前都掛著一個或兩個。祝童從來沒想到它能是自己的對手，燈籠圍著他旋轉，裏面的粗蠟燭甩出的熱油沾到衣服上。
祝童的眼睛眯得更細，他只所以坐這個背門的位置，就是為了能避開外面的光線。但是，這張面孔一出現，祝童馬上閉緊眼睛，好容易才使自己沒露出馬腳。
「答應你就是了，快去，該來的人或鬼就快來了。」
葉兒似乎對祝童很不滿，橫他一眼才走進她們兩個的房間里，梅蘭亭還衝祝童笑笑才轉身跟葉兒進去。
「怪不得你嚇我說鬧鬼，原來是你要在這裏搗鬼啊。好了，我就去陪蘇小姐，隨你在外面怎麼鬧。」
梅蘭亭笑的是葉兒對祝童的暢想，她如果知道祝童被以前的女朋友害得身負重傷，如果知道祝童的真正身份是個江湖騙子，如果她知道祝童是個遊戲風塵的花花公子，世界會在她面前崩潰嗎？
祝童知道對方要動手，還沒看清楚，就見掛在大門上的紅燈籠帶著風聲撲過來，而黑衣女人只站在五米揮舞幾下砍刀。
「什麼鬼啊？」葉兒好奇的悄聲問，她也是好奇的。
黑衣女人低聲的笑著，蝴蝶面具在燈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但是葉兒卻是比誰都精神，她一直在念叨著黃海的好處，對梅蘭亭說著兩個人從認識到相戀的細節。
「是啊，他在北京一定有愛人了。李醫生那樣優秀的人怎麼會沒女朋友呢？醫院里的漂亮小姐那麼多，他也不可能找不到合意的人。我還是別想了，這次病好了回到上海就嫁給黃海，找個真心愛自己的老公挺好。」
時間剛到十二點，懸挂在西牆上的石英鐘鳴出脆響，院子外呼呼吹來陣寒風，紅燈籠急速搖擺幾下，桌子上的蠟燭熄滅了。
「只要你不害人，我就不管。」祝童右肩稍好一些，還是用不上力，左手中已經暗扣三枚銀針，針尖從拳縫露出，都是喂有迷幻劑的銀針。
葉兒剛要伸頭詢問，梅蘭亭撲一下吹滅蠟燭，翻過來鑽進她的被窩：「別動，剛才老闆說這裏以前鬧過鬼，還特別囑咐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出聲，也別出去看，天亮就沒事。」
這時的小騙子沒有恐懼
她站在廳堂門前，只一搖頭，身後的門無聲無息的關上了。
「是很好。」梅蘭亭忽然笑一聲。她在想祝童剛才說的話，如果祝童是對的，黃海與葉兒的感情就很值得懷疑；可憐這個小丫頭還渾然不覺。
騙子又變成師兄，祝童表演完畢，不再故作神秘：「我以為店老闆與養蠱的人或者女導遊有聯繫，她今夜也許會來，所以店老闆才把不相干的人指使開。黃警官也想到了，他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灌醉的，與我可沒多少關係。我在這裏就是想看看誰要來，我們做個分工：外面你不要管，我怕來人催動蠱蟲，那樣蘇小姐就危險了。你要做的是儘快讓蘇葉小姐睡覺，看好她，外面發生任何狀況，都不要讓她出來。」
來人腳步輕盈，應該是女子，幾乎沒什麼聲音就站在廳堂門前。穿著件長衣，風把衣擺捲動，映在地上就象是人在飄動；她在觀察著兩個喝醉的人，有些猶豫，終於走進來。
黃海作為大上海的警官，家庭背景據說也有些根基，會無緣無故跑到湘西山裡來做些無聊的事？小騙子可不這麼認為。
鬼是沒影子的，又影子就證明是人，祝童把心放下。
老騙子說過：人做事情是有原因的，有人為色有人為權，還有人為了理想，最無聊的是還有人為鬼神或神仙做事，咱們做生意是為錢，這一點一定要記好了。
梅蘭亭與葉兒住的房間不大，擺下兩張床后就沒多少空間了。
被人輕視在祝童看來不是壞事，被人叫做小野狗，絕對不是好事。不過他的忍耐是從小磨練出來的，依舊不動聲色的說：「還是那句話，只要得到解藥，我馬上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黃海清醒了。
祝童從來就不相信鬼神，現在卻有些心虛；他沒有抬頭，還趴在桌上打著呼嚕做醉鬼狀；聽到腳步聲接近，定定心神把眼睛微睜一條細縫，看著地上被紅燈籠照進來的影子。
好半天，葉兒才幽幽說出一句：「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是個很奇怪的人，看似安靜，卻象在掩飾火熱的內心；表面上很冷淡，其實……；梅姐，我是不是很傻？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敢看他、面對他，在李醫生面前我總感覺自己是個醜小鴨。黃海啊，我們在一起三年，都是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來不會讓我不高興。他對我那麼好……你說我是不是很傻呢？」
好一陣，黃海的嘔吐聲才停止，那個叫朵花的女子哼起輕快的山歌，似乎在喂黃海喝水。
「你為什麼來？」又是個女人，聲音暗啞而冰冷。「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不然也找
似乎，有隻毛蟲正在心底蠕動，弄得梅蘭亭癢絲絲的，好像身子里的所有勁道，都被那毛蟲磨去了，留下來的只是一個慵懶的軀殼。
「海哥，海哥，你醒醒，醉了？是我呦，你的朵花啊。」
葉兒捂住嘴，驚恐的把頭埋進梅蘭亭懷裡，不住的顫抖著。即使都是女人還隔著層內衣，梅蘭亭也能感覺到葉兒的誘惑，她的身體是那麼柔軟，現在是那麼柔弱，使人忍不住去保護她、愛惜她。
「朵花，是我不好。」
梅蘭亭沒涉獵過男女戀情，也沒葉兒那樣的多愁善感，聽有些事被葉兒說了一次又一次，梅蘭亭慢慢的就從葉兒的話里品出別樣的滋味，葉兒是在強迫自己回憶以前的事情。
有些人卻會毫無原因的做些奇怪的事，那就是意外了。事實也許不是你看到那樣，任何事情中都可能有偶然的因素導致的變化，咱們這一行生意最怕的就是偶然，那是意外，也是天意，所以要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才能出手。
祝童到現在也沒想明白黃海這麼做的原因，由於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還只是推斷。
「我不走。」祝童踏出一步，揮右拳擊向燈籠。
外面忽然響起一聲凄厲的尖叫，然後就是打鬥聲和奔跑聲。
兩個人勞乏一天，卻都沒有絲毫睡意，各自躺在被窩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噗嗤」一下，梅蘭亭忍不住又笑起來，葉兒害羞的鑽進被窩。
裏面的兩個女孩子尖叫幾聲，半醉的小騙子嘿嘿笑著，抓起酒碗猛喝一口，把頭扎桌子上，裝醉鬼。
「我沒怪你，是著急啊；葉兒真的很危險，醫生說再拖下去就……」好象兩個人又抱在一起了，傳來的是急促的呼吸聲和牙齒打架的聲音；祝童暗贊：這個竊聽器質量不錯。
院門又響了，這一次祝童的心思全在房間里，幾乎是剛感覺到有人接近，身體就被抓起拋出去。
更可怕的是從葉兒身上散發出的體香，召喚著梅蘭亭收緊雙臂，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葉兒身體似乎柔軟的沒有骨骼，梅蘭亭抱著她，自己也軟了，身體內湧出潮濕，那種若隱若現的潮濕又找不到來處。
「她活著，我的朵花怎麼辦？」黑衣人似乎憤怒了，「你們漢人就是虛偽，阿海也一樣，我就是要他死心。他如果對朵花不好，一樣要不得好死。」
他只有一擊只力，豹子般把身體縮起來，尋找接近對方的機會。
又是一陣斯磨聲，隨後就響起黃海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女子壓抑的呻吟聲。接著，是翻滾的聲音，然後，就是木床的節奏性叱呀聲。
「傻不傻我不知道，你與李醫生是不合適的。」梅蘭亭勸著葉兒，自
「好人真做不得，媽的，老子如此費心，究竟是為什麼？算是見義勇為還是英雄救美？一會究竟是來個鬼，還是人呢？只要是人都好辦；千萬別來鬼，老騙子可沒說過怎麼騙鬼啊。」祝童想不明白，在心裏咒罵起自己放不開，葉兒就象塊磁石，越來越牽挂住他那顆野性的心。
「朵花，隨我們來的醫生很厲害的，他……他會驅魔，你快走吧；記得把葯給我，葉兒快不行了，你答應過的。」
「原來是只小野狗啊。」黑衣女人不在意輕聲說一句，隱藏在蝴蝶面具下的眼睛在祝童身上轉一圈，最後落到他的左手。「我沒有害人啊，他們倆不是很般配嗎？朵花到春天就十八歲了，可以走出去到上海和阿海在一起，他們會很快活的。你，鬥不過我，當心我把你的狗爪剁掉。」
梅蘭亭看著單純的葉兒，心裏想的著外面的祝童和隔壁的黃海，慢慢也不知道究竟是該替她高興還是難過了。
「還是你的葉兒，又是你的葉兒。」朵花似乎生氣了，聲音也遠了，應該已經離開黃海的懷抱；「我難道不是你的女人？是的呀，你就讓外面那個把我當妖仙捉了去，再沒人煩你了。」
院門又開始「嘎吱嘎吱」的響，不過祝童卻感覺到，這次不是風，有個人在一點點從門縫裡擠進來。
梅蘭亭嗔怪的點他一下：「又說鬼。」進去一會兒，把葉兒從黃海睡的房間叫出來。
祝童裝醉鬼的本事是自行領悟來的，其老師還是老騙子，那本就是個正牌醉鬼。
「葉兒，你是不是愛上李醫生了？」梅蘭亭忽然冒出一句，葉兒沒說話，房間里只有蠟燭燃燒時爆出的火花劈啪作響。
黑色的衣服，黑色的包頭，斑斕的蝴蝶面具，閃亮的銀飾，閃亮的厚背砍刀。
這樣的練習在他是經常的事，每次出面做「生意」前都要經過多次類似的演練，只不過以前面對的是煙子或者錄音機，現在面對的是梅蘭亭而已。煙子至少還能說些歪理擴展祝童的思想，而梅蘭亭，也許是經驗不夠，只會幼稚的跟隨與佩服。
祝童胸前、背後已經被蠟油沾染，衣服似乎沒有絲毫的抵擋力，熱辣辣的灼燒感從皮膚鑽進去，很快就聚集到胸口處，形成一個豆大的紅色火焰，燒烤著他的血肉。也就是在這時，祝童竟站直了。
「你怎麼來了？快走，他很厲害的。」
店老闆是真醉了，嘟囔幾聲依舊睡著；她又來到祝童身邊，仔細查看著。
兩個少女相對而卧緊抱在一起，敏感的身體漸漸開始顫動，微細的喘息聲漂浮在狹小空間里，異樣而陌生的刺激，一點點淹沒她們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