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半潛
一、蘇杭人家
「你才偷懶呢。」葉兒嘟起嘴，孩子一樣，忽然又笑了；「我啊，每天都要寫好多遍『靈』字，想的不是……，是想你什麼時候來。李想，我想你，整天都想你，想讓你送我紅玫瑰。」
「就這附近吧，葉兒上班近點，我是無所謂的。」
花束紮好了，潔白的蘭花在紫色丁香的簇擁下，驕傲不群，高潔芬芳。
「葉兒的手藝一定是好的，你要不做了，我就只有餓著肚子了。」
祝童與黃海的手又一次握到一起，搖兩搖才分開。
小騙子對猴子的手藝沒信心，但是對自己有信心；葉兒還在見習期，距離轉正還有一段時間；也許，他能說服葉兒放棄這個工作，或者在這段時間內想別的辦法，讓李想這個身份……
「你太客氣了，黃海，我這樣叫你可以嗎？」祝童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先把這氣氛鬆弛一下，這是技巧，談話的技巧。
「李醫生，我剛才到局裡辦事，正好看到你和葉兒在門口；所以就跟過來見一面；聽葉兒說你要到上海來工作，怎麼樣？順利嗎？」
「該感謝的是我，葉兒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如果實在為難，她可以做別的行業。」
有這個插曲，兩人之間的氣氛鬆弛一些，葉兒笑著對祝童說：「我還在上班呢，要進去了，你等我好嗎？」葉兒說著話，抬手看看手錶：「還有一小時才下班呢，師傅，拐過這條街，有家蘇杭人家曉得不？麻煩你把他載過去。」
「寫我車號就行，我行王。」的士不敢在公安局前面停留，說一句后就要開走，葉兒卻叫住他：「師傅等一下。」
「黃海……哥，你也來了？」
問題是，祝童不是普通人，他現在腦子裡想的，是怎樣讓黃海的母親知道事實？那樣，葉兒轉正的事八成就泡湯了。
只是，這裏到底是繁華的上海，忘俗只能是片刻。
黃海的話音里有警告，小騙子有些惱，靜下來一想，只有無奈的點頭。
「黃海？你怎麼來了？」祝童很意外，站起來握著黃海的手時，還在吃驚。
牽挂與體貼，小騙子第一次感覺到這兩個詞的滋味，還有無奈與心酸；實在是心酸啊，在現實社會裡，小騙子被迫要遵守另一套生存法則。
「這幾天你身體怎麼樣？葉兒，是不是照我說的做，沒偷懶吧？」祝童搭上葉兒的脈門，十分正常，她現在很健康；腹部的蠱蛹又淡了些，看來，神傳琥珀真的鎮壓住那個小蠱蟲。祝童以為，如果葉兒能煉話吸收掉它，對她的好處是巨大的，就象朵花一樣，一定會更美麗。
的士在不遠處的停靠站站穩，祝童捧著鮮花下車，迎著美麗的女警官走過去。
「你下午要做什麼？」
「可以，那以後我就叫你李想了。對於
祝童神情有些恍惚，對花也不是很懂，只傻笑一下沒吭聲；黃海說過葉兒喜歡蘭花和丁香花，不過這個花店裡到處都是鮮艷的花束，他一時眼花繚亂，「先生，我們的玫瑰是剛到的，這邊的紅掌……」小姐耐心推薦各種花朵，祝童赫然一笑：「麻煩你，我要蘭花，還有丁香。」
「那……，就改日吧，反正我來了，麻煩你的時候多呢。」
葉兒是矜持而浪漫的，不想提起這些東西；而小騙子則是心懷鬼胎，自己的身份就大有問題，為了扮演好李想的角色，一直沒這些實際的東西。
花店很小，所以在臨街處也擺滿了花籃，面對嬌艷美麗的花束，只看去就使人心情愉悅。
「葉兒喜歡你送的紅玫瑰。」
「等我電話，晚上接我回家。記得玫瑰啊。」
「我這就走，剛才是看到李想來了，上來說幾句話。」黃海站起來，哈哈笑著拿起帽子帶上：「我不打攪了，知道你們多日沒見，一定有很多體己話要說；記得啊李想，晚上和葉兒一起來吃飯。」
「操！」祝童在心裏咒罵一句，上海的房子怎麼會如此貴！他十天前還有四百六十萬，給老騙子搞捐助三百萬，為對付陳主任收集材料用了十多萬，如今只剩下一百四十來萬。
轉過一條街道，的士停在一家花店旁，祝童在司機提醒兩句后才想起來：自己要下車去買花。
「曉得，是蘇杭人家茶樓吧？」的士司機王師傅對漂亮的女警官連連點頭，還遞上自己的名片：「我這就送先生過去，今後多關照好拉。」
「百十萬吧？不夠嗎？」
「朵花在上補習班，她很好，晚上叫上葉兒，大家一起吃頓飯。這次你一定不要客氣，我欠你個好大人情啊。」
黃海見祝童也只樣說，只有笑著搖頭：「李想啊，我的好兄弟，蘇娟姐可不好對付，今後有的你的受了。」
「去見王院長，落實工作的事。」
「李醫生，不，李想，葉兒是個好強的女孩子，我不懷疑你能養得起她；但是，她需要這個工作；葉兒在市局做財務，很輕鬆也沒什麼壓力，很適合她。」
賣花小姐從冰櫃里取出花，邊修剪包紮邊笑著說：「我這裏蘭花是最好的，以前有個警官經常來，他和您一樣，也只要蘭花和丁香；這兩種花不好配。」
「喜歡嗎？」葉兒原地轉一圈，輕笑著。
原來是做會計，祝童心裏的壓力少了許多；在公安局做個小會計是比較輕鬆，這樣她會有很多時間兼顧業餘愛好，薪水也不低，還有警官的身份，到哪裡都會有面子；在普通
祝童付過錢後走出花店，又坐進的士：「麻煩轉回去。」
「我從沒想到，葉兒還是位漂亮的女警官。」
電話又響了，這次，祝童沒去接這個明顯是葉兒打來的電話；小騙子要想明白，自己有沒有本事享受有女警官身份的葉兒的愛情。
「是運氣；」祝童嘟囔一句，卻不確定這運氣究竟是不是好運氣；老騙子已經栽倒在這樣運氣上了，他能闖過這到關嗎？至少現在，小騙子還掙脫不開，還不由自主的深陷進去。
祝童到上海的次數不多，對江南茶樓的品味更少，他更多是混跡在酒吧或酒店那樣的熱鬧所在；如今嗅著撲鼻茶香，看小姐在對面安靜的布茶，聽著飄蕩在茶樓里的琵琶聲，雖不是物我兩忘，也是渾身舒暢。
「別這樣說，李醫生，該感謝的是我才對。」黃海看來氣色很好，這多半是朵花的功勞；想起朵花，祝童問道：「朵花還好嗎？」
「今天不行的，晚上要回家吃飯，姐姐要見李想呢。」葉兒扶著祝童的手臂對黃海說，邊說還邊擰祝童一下。
黃海說罷，哈哈一笑；祝童忽然感覺到滑稽，對面這個警官明顯把小騙子當成朋友了，但是，老騙子說過，騙子不需要朋友，對於騙子來說，朋友是最危險的東西，特別是一個警官朋友。
「附近的房子？李想，你有多少錢？」
店主人是位年輕的小姐，清秀如花，看到客人進門放下手裡噴壺過來招呼：「先生要買花？送女朋友嗎？」
「看來，你們做醫生的是比較有錢；我們倆差不多大，掙的可比你少多了；呵呵。」黃海自嘲一下，馬上正經起來；「你知道這裏的房價是多少？差不多的也要兩萬左右一平方，一百萬買不到好大的房子。我看啊，你先租個好些的公寓，這附近就有，回頭我給你找一套。聽我的，買房子的事情等一等，葉兒轉正後，能享受公務員待遇，你們就有資格買到便宜的房子。到那時，你這百十萬才能算錢。」
「葉兒不是喜歡蘭花嗎？」
「哦，是這樣。」祝童看向黃海，等著下文，他知道，黃海不會無故這樣要求。
葉兒啊，你做什麼不好，為什麼是個警察？祝童在心底詛咒著突然降臨的惡夢，假的就是假的，他不認為猴子為自己製作的假身份能經得起公安系統的審查，那可是要命的嚴格。
來上海的路上，小騙子就有些擔心這些錢夠不夠安身，現在看來，連黃海也以為這些錢不足以給葉兒一個舒適的生活空間；難道要去再做幾樁生意？
在鳳凰的幾天里，兩個人對這段剛開始的感情都份外珍視，葉兒說過她學的
「那是一定的，請問師傅……」
有這麼兩個警官在身邊，難道真的要就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小騙子腦子轉的飛快，他在想自己以前的行為一旦暴露，該判多少年？況且，就算那些都不會暴露，江湖上那些人能就此放過他嗎？混江湖是一回事，大家都沒什麼牽挂，想退出來過安生日子，說起來容易，往日的恩怨不可能一筆勾銷。
兩個人傻瓜一樣說著傻話，吃完這餐甜蜜的午飯，葉兒上班的時間也就到了。
「現在嗎？」小騙子環視一圈，周圍很有幾個人在偷頭窺視，葉兒的魅力散部成網，籠罩在半個茶樓，沒幾個男人能抵禦的住。
葉兒正在焦急的等待，一身警服英姿勃發，雖然警官服都比較寬大，但是仍遮不住她挺拔飽滿的酥胸，柔軟纖細的蠻腰和豐盈婀娜的修長腿形。
的士開動，祝童把臉埋進花束，賣花小姐說的警官八成就是黃海；小騙子被黃海一刺激突然自信膨脹，他不能離開葉兒，只要葉兒在乎他，事在人為，還沒糟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沒關係，我知道，蘇娟姐姐是很好的。」
「好啊，好啊，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互相凝視著，目光糾纏再也分不開。
「啊，」葉兒驚呼一聲，看著祝童一步步走近，眼睛里流露出的驚喜是再明白不過的；當祝童把鮮花捧給她時，葉兒的目光才離開祝童，低聲說聲「謝謝」，臉紅了。
但是，面臨這個簡單的選擇時，小騙子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無奈和心痛；忽然之間，他感覺到葉兒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如此之重，似乎就是生命的全部了，離開葉兒是不可忍受的。
祝童知道一個最簡單的常識：公安系統對任何一個警官的配偶都要進行嚴格的政審，不論是女警官還是男警官，只要結婚或談戀愛，都要面臨這一關。
「我希望葉兒能幸福，她現在喜歡你，但是，李想，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如果連這點心胸也沒有，就配不上葉兒。」
的士平穩的滑過，葉兒的身影消失在車窗外，祝童心裏卻「咯噔」的厲害，每一次跳動，心口處都有隱隱的疼痛。
「那是不成，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要遵守規矩的，我們不多收客人一分錢的。」司機撕下小票，連找頭遞過來；「如果先生要感謝我，給我們公司寫封感謝信好了。」
「我會做好多菜呢，等……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黃海還是老樣子，直爽而直接；看得出他對於祝童的到來真是很高興。小騙子對這個
怪不得葉兒在見習期能如此輕鬆的請到假期，原來有黃海的母親在罩著；祝童感慨一下，點頭答應了黃海的要求。
相比與一般戀人，祝童與蘇葉之間古典意味更多些。
「葉兒的工作是我媽媽安排的，她對葉兒比對我這個兒子都要緊，她是葉兒的頂頭上司；如果知道我和葉兒……，我怕會影響葉兒轉正。我和葉兒說過，這件事先不對外人說，等她辦好手續后再找機會告訴我媽媽。」黃海有些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的是祝童；人家要求的是對葉兒好，而自己在胡亂猜忌。
這家木結構的小茶樓外觀不很出色，進去后卻能體會到茶香滿堂。茶樓上下僅有十多張茶几，花梨木台案，藤椅軟墊；牆壁以竹木裝飾，隨意鑲嵌幾副小小的蘇綉錦鯉，靠牆處還擺放著書架，上面是厚厚的線裝書，只剛坐下，滿室的書香、茶香撲面而來。
祝童把一本線裝書剛剛翻開，蘇杭人家裡又上來一位，徑直走到祝童對面坐下，也是位警官。
的士司機問：「先生，這裏就是您要到的地方，再走去哪裡？」
「李醫生，我想求你件事。」黃海點上香煙，直視著祝童，神情莊重。
蘇杭人家茶樓的客人都起來，冬日的太陽閣著竹簾照進來，暖暖的，茶几上的茶水卻漸漸涼了。
「等見了葉兒才能確定，暫時還住賓館吧，過兩天等手續辦好了，再……黃海，你在上海熟，幫著打聽一下，我需要買套房子。」
「嘿嘿，是，是。」祝童看的士還沒走，奇怪了，忽又笑道：「都是葉兒太漂亮了，我還沒付車錢呢。」掏出一張大票塞進去：「謝謝你，不用找了。」
祝童這才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車上，葉兒嗔怪一聲，看祝童從後座取出包裹：「你呀，魂掉了？」
黃海看來是這裏的常客，茶小姐不待吩咐就送上幾盤乾果。
「住哪裡了？」黃海端詳著祝童，好象有些不放心，問出的話卻是另一重意思。
蘇杭人家茶樓與上海別的茶樓一樣，供應簡單的茶點和本地菜肴；葉兒開心的咬著鮮蝦蒸餃，祝童吃的是一份炒飯。
葉兒的臉慢慢紅了，白而細的牙齒輕咬著下唇，忍耐的樣子，終於輕聲呻吟道：「李想啊，你總算來了，我，想吻你。」
而現在，小騙子不僅有黃海這麼個警官朋友，連女友也是位警官。
的士又停在身邊，司機搖開車窗：「先生，您的包。」
「哦，再開一點，找個花店。」祝童回過神，又
蘇杭人家是家安靜的小茶樓，就在剛才祝童買花的那條街上，與花店間隔不到三十米。
葉兒溫軟的氣息籠罩著祝童，小騙子又只會傻笑了，推推眼鏡框點頭道：「一定，只要葉兒沒意見，一定的。」
「當然不是了。」葉兒意識到身邊的環境，笑著坐直身體：「我餓了。」
葉兒走了，小騙子才開始仔細思考：在這樣的情況下，上海還適合他生存嗎？
「喜歡，你做什麼我都喜歡。」祝童誇獎著，心裏卻在嘲笑自己，剛才想的一切算計，在面對葉兒后都灰飛煙滅。
王師傅開動的士，對祝童的羡慕是由衷的：「先生好福氣，能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那是幾輩子修來的好運氣啊。」
無論如何，騙子與警官都是對立的；祝童本能的感覺到危險，經驗告訴他，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馬上拋開一切跑路，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上海，離開葉兒，切斷與她的一切聯繫。
愛情是美好的，但李想這個身份的基礎太脆弱，江湖風雲變幻，小騙子不能保證能不出一點意外，如果自己出什麼事，葉兒怎麼半？黃海真是為了葉兒好，對比一下，祝童感覺到自己太自私了。這確實是一份安穩的工作，如果他出什麼意外，至少葉兒不必為生計犯愁。
幾位服務小姐們也很雅緻，都身穿江南傳統手工蠟染製成的窄身對襟盤扣小襖，頭髮都用紅絲線捆紮，猶如水鄉小鎮中撐著烏篷船的小妹一般清新樸素而嬌媚，看去別有一番風韻。
難怪葉兒喜歡這樣的地方，就是他這個標準的俗人小騙子，處身此處，對時間的流逝一樣淡漠許多；因為，這裡是葉兒喜歡的地方，她一定常來。
「那，如果我不做飯呢？莫非你就不吃了？」
「李想，我想求你幫我演九個月的戲；葉兒還在見習期，在她轉正之前，請你盡量不要到這裏來。」
「難道，我姐姐以前對你不好嗎？」葉兒不滿意，黃海已經走到樓梯口，回身擺擺手：「好，好，當我沒說。」頭也不回的走了。
就這樣，剛見面不到兩分鐘，祝童被塞進來時的的士中；葉兒握住他的手，溫柔的說：「對不起，我就是想看看你，乖乖等我吃午飯。」
算起來，他到上海不過一個多小時，黃海怎能準確的找到這裏？應該是葉兒對黃海說的了，小騙子只能這樣判斷，心裏竟有些酸酸的感覺。
葉兒的聲音把祝童叫醒，她已換上一套便裝，上樓來就坐到祝童身邊，對黃海說：「你不該穿警服來這裏，被督察看到會有麻煩的。」
「別聽他亂講，我姐姐很好的。」葉兒看黃海消失后，有些擔心的看著祝童。
聽說祝童要買房子，黃海放心不少：「在上海買房子可不簡單，你準備買多大面積的，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