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面具》第七卷 流醉傳杯

八、玉女(上)

第七卷 流醉傳杯

八、玉女(上)

南陽盆地的冬天比上海要冷許多,沿途的溝渠河道已然冰封。
對方似乎不知道那個江湖名人,祝童只有報出名號:「祝藍。」
冰塊雕就的雕像里趟在左手心,祝童思量片刻,凝神默想自己學會的幾個術字。
「你倒也老實,不像姦猾之徒。我知道,你根本就沒用真本事,讓著我呢。祝師兄,我叫石晨,稍等片刻,我們去換衣服,不許偷看啊。」
一招一招又一招,祝童已經接下至少二十招,對方還沒有住手的意思,一縷的寒氣卻隨琢玉刀攻入體內,漸漸侵入骨髓,身體也有些僵硬。
「好厲害,這次晨姐遇到對手了。」
蝶神是怕冷的傢伙,它害怕合冰刀法催起的寒氣,翅膀煽動的越來越慢。
石晨把個冰冷的東西遞到祝童手裡,小騙子舉到眼前看,卻是座自己的雕像,也算惟妙惟肖傳神到七分;但是,它是用冰雕成的雕像。
樓上響起踢踏聲,順樓梯走下來個消瘦的老人;穿著單衣,上唇蓄兩片鬍鬚,清癯的臉上刻滿風霜,兩眼炯炯有神,看去很精神。
祝童運轉蓬麻功三周,驅散身上的寒氣:「姑娘是手下留情,我知道的。」
趙河流到這裏拐彎,河灣處比別處寬闊,岸邊是個小樹林,黑沉沉的,連個鬼也沒有,哪裡會有什麼玉夫人?老騙子不會報復自己把他逐出祝門,騙自己到河邊喝涼風吧?
「是。」
人能靜下來,心卻不好真的靜下來。
左手心微微發麻,氣息上涌,冰雕漂浮起來。
「是,玉夫人。」
石晨送上兩杯熱茶,上樓前對祝童眨眨眼。
遠遠的傳來幾聲汽車喇叭聲,安靜被打破,祝童只在蓬麻境界中沉寂一瞬,心又開始亂了。
對一個老頭子叫夫人,祝童很不習慣的,還是寓意高潔的玉夫人。
這條街上都是這樣的小樓,三層,門前都堆著或多或少的石料;看得出,都是些雕玉的作坊。祝童跟著石晨,已經走過三條類似的街道。的士司機說的不錯,這裏確實是家家琢玉,戶戶玩石。
他在上海古玩店裡見過類似的玉杯,玉質、玉功差不多的,開價就是幾十萬。
石晨與兩個同伴從河邊樹林里走出來,身上已經穿上樸實的尋常衣裝,圓圓的臉上是健康的紅潤;看去,就像三個晨起閑逛的農家少女。只有滿頭濕漉漉的青絲表明,她們剛才還在冰封的河水裡,修鍊某種奇怪的功夫。
祝童這次出門沒特意添加衣物,下車后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寒冷。
冰雕放在手心怎麼能保存好?祝童知道石晨在開玩笑,她一定會帶自己去見玉夫人;但是閑著也是閑著,一會兒也許還要對方幫忙,能在這段路程中逗對方開心,增進雙方的友誼,總是沒害處的。
「晚輩有事,請玉夫人幫忙。」
小騙子躲過三招,禁不住心頭火起,指尖轉出金針喝道:「姑娘如此莽撞,少不得祝某得罪了。」
「看茶。把我那雲霧山毛峰泡兩杯,快些送來。」
祝童看一眼沉睡中的小村莊,劉家營;石佛寺鎮內的燈光在遠處昏黃。
老人問兩句話,安坐在祝童身邊的沙發上。
「老騙子。」
「我還能支持十招。」
靈字,沒用,朝陽射在冰雕上,晶瑩的水色漸濃,它在緩緩融化。
「喝酒。」玉夫人拿出兩隻白玉杯,玉杯入手,杯體溫潤,喝下酒,自有一分玉氣芳香。
走進小樓,前面是店面,裏面有櫃檯擺放些手鐲之類的玉器,牆角供奉財神關公神像,與一般的玉飾店沒什麼分別。
「師父已經不是祝門掌門了……」
「請前輩施展神術琢玉,我需要這個……」祝童掏出紙,邊寫畫邊講解,說出自己的要求:「價錢不是問題。」
石佛寺到了,街面上已經有早起的人;石晨劈手拿過冰雕塞進口袋,帶著祝童轉過幾條街,停到一所小樓前。
老騙子說,一定要在天亮前趕到劉家營村外的趙河邊,只有在這個時刻,這個地方,才能找到玉夫人。
神石軒什麼規矩?大清早請人喝酒,也不問客人累不累,需要休息不需要。還有,叫自己祝兄弟,玉夫人這輩分是如何論的?
祝童正在胡思亂想,三十米外響起一聲輕微的「咔嚓」聲,是冰面破裂的聲音。
這樣下去可不行,祝童迫切的需要溫暖,想起胸前的蝴蝶面具,右手金針虛畫,在身前寫出個「鳳」字。
人多的地方,靈氣就淡。師叔祝黃也這樣說過,小騙子在趙河畔打坐靜息,才體會到師叔話中真意。
玉夫人住杯,半小時光景,兩人已經把一壇私釀烈酒喝光了。
如果這次真的又被老騙子騙了,祝童也只能自認倒霉,誰讓自己上輩子作孽,拜到這個師父門下呢?
「你教我怎麼保存?」祝童把冰雕遞還回去;他們如今行走在田間小道間,已經繞過劉家營,向石佛寺走去。
石晨把冰雕又丟過來,舉起琢玉刀指指石佛鎮口高高的塑像,悠忽消失在她的袖口內:「到那裡就好了。」
一進門祝童就在尋找神石軒的痕迹,無奈沒找到任何一樣東西;看到老人後他就更疑惑了?直到石晨眨眼,他才恍然:老騙子也沒說實話,所謂的玉夫人不過是個代號而已,神石軒的掌門不論男女,都應該叫做玉夫人。
柳晨的兩個同伴也在一旁起鬨,她們都不過十五六年紀,比柳晨小兩、三歲,剛出趙河時嘴角還發烏,走一會兒已成嬌嫩的艷紅。
「老騙子是你師父。」
祝童被玉夫人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聽他話心裏更不自在:「前輩……?」心裏卻感到剛才自己的判斷有問題,玉夫人太高興了。
樓上應一聲,石晨帶頭,三個少女端著碟碗走下來,才一會兒功夫,幾樣小菜就準備好了。
「慢來,我真是來見玉夫人的。」祝童想不到對方說不過三句話就動手,手忙腳亂躲避著。
祝童正在哆嗦,一聲看刀,寒氣蕭颯,對方的琢玉刀就到眼前。
「叫我玉夫人。」
「我只讓你把它保存半小時,都說千面獨狼祝童機智過人,不會連這點本事也沒有吧;我雕它可是很用心的,只有一個規矩,它不能離開你的手。能不能做到你自己掂量,如果到那裡它化掉了,我就不帶你去見玉夫人。」
黎明消退,一輪朝陽跳出地平線,趙河周圍飄起淡淡的晨霧。
也許,今天太冷了,玉夫人沒出來?只有這樣安慰自己了。
氣!祝童右手捻動金針,在冰雕上畫出個「氣」字。
「不巧,她不在啊,出遠門了,你要見她請過年後再來。」
「你就是那個千面獨狼啊,誰讓你來見玉夫人的?」
廣袤的星空,漸漸包容起祝童的一切,身體內的一切都輕飄飄的毫無重量,連蝶神也被如此的自由自在感動,活潑潑隨祝童的思流起舞。
祝童把事情說一遍,這是老騙子交代的,讓祝童把他說得越倒霉越好。
祝童有哭笑不得的感覺,剛才玉夫人還說老騙子輸他一個公道,聽這話,吃虧的一定是玉夫人啊。
但是,對方的身法也不錯,雖然沒有小騙子迅捷,刀法卻厲害;每一回刀,正封堵住祝童的金針。況且,他也不敢真下很手,人家還有兩個同伴,笑嘻嘻順冰面滑過來,手裡也都拿著把要命的琢玉刀。
「丫頭們,飯菜準備好了沒有,快擺上來;我和祝兄弟喝幾倍。」
「誰是老騙子?」
「你是誰?為什麼會到這裏?」
「你師父怎麼沒來?」
竹道士說過,讓祝童找機會閉關幾天;但是他從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有此刻空閑細細體會,才知道,在都市裡打坐修鍊,與在曠野里根本就不可比擬;以前,祝童可沒有這樣的體會。
比起身法,祝童如今身輕似蝶,在對方刀鋒中閃躲往複,每每在琢玉刀距離鼻尖絲毫時脫身而去,把個女刀客氣得呼吸急促,琢玉刀揮舞的越發急促。
「到這裏,有什麼事啊?」
心法不純,寫字的狀態也不對,鳳凰面具只傳出一點溫熱。好在,他身負的蓬麻功精純,暫時還能抵擋住徹骨的冰寒。
老人接過去,翻來覆去查看著,臉上顯出與老騙子一般怪異的表情;又端起茶杯虛讓祝童一下,喝一口。
「哼!原來,你是他的徒弟,想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怪不得被人追殺,看刀!」
與自然之能距離如此之近,與蝶神如此和諧,在他是第一次,祝童體會著這陌生的感覺,一時心醉神迷。
「祝童,來這我神石軒,倒底有什麼事?」
祝童查看過方圓半公里的地域后,失望的坐在麥田上,右手拔起一束麥苗,揉揉塞進嘴裏。
劉家營那邊傳來幾聲雞鳴,狗開始叫了,村頭閃出點光亮,有人聲響起,這才是對方停手的原因吧?
「哈哈,老騙子的眼光如果又你這樣高明,就不會輸我一個公道了。請坐,坐。」玉夫人笑著拉祝童坐下,端詳他片刻:「不錯,眼光不錯,你是塊好材料,值得雕琢。」
「前輩別騙人。」祝童站起,躬身施禮:「祝門弟子祝童,見過玉夫人前輩。」
祝童乾脆打坐修鍊,凝神靜氣沉入蓬麻境界調養身心。
「這個給你,保存好啊,不許毀掉。」
「嘿嘿。」祝童輕笑兩聲,儘力維持這個狀態。
蝶神嗜酒,祝童如今的酒量,一般人是喝不過他的,從第一杯酒下肚,就有些不由自主,蝶神興奮起來,一斤高度酒喝下去,酒氣上涌多被蝶神練化吸收,祝童根本就沒什麼感覺。
「不行了,老了,喝不得酒了。再喝就要耽擱事了。」
祝童這才見識到神石軒的厲害。
趙河的冰面上,平空出現三條曼妙的身影;不能說是平空,她們是從……河裡鑽出來的。
祝童打量一番周圍,也沒什麼特別的,房間里擺放的幾件玉器,也看不出有什麼高明的;那材質,看去也不是什麼好玉。
「你是祝童?」
不過,細想想不像騙局,老騙子還給自己個玉墜,說是玉夫人看到玉佩就會幫自己的忙。
「祝門弟子祝童,求見玉夫人。」小騙子打出江湖手訊,開口亮出身份。
「果然高明。」石晨放慢腳步,上下查看幾次,臉上的表情驚佩有加。
老人連連擺手:「這個可使不得,不能亂了規矩,你如今是祝門掌門,我個糟老頭子怎麼能受此大禮?使不得。」卻沒站起。
「正是。」
寒冷的冬季,從結冰的河裡鑽出來三個女人,想著就受不了;祝童身上立即冒出層雞皮疙瘩。
玉夫人聽完,忽然變了顏色,似乎受到很大的侮辱般推杯而起:「你讓我做假玉?不成,神石軒不是你們祝門,從來就不騙人的,更不會為你做這樣的東西。」
小騙子剛站起來,眼前就出現個女人;輕綢浮貼,身材浮凸有致,面罩輕紗;左手握塊堅冰,右手一把琢玉刀。
「神石軒以玉為神,敬玉為君子,您當然就是伺候玉神的玉夫人了。前輩說的可對?」不過,這個判斷對不對,他可沒十成把握。
祝童拿出老騙子的給的牽牛花玉扇墜,遞過去。
石晨把祝童帶到內院,跑上二樓喊道:「大叔,有客人了。是個俏相公呢。」
玉夫人果然越聽越高興:「哈哈,你把老騙子逐出祝門了?做的好,做的好,他也有今天?哈哈,祝童啊,就憑你有這個見識,有這個勇氣,你的忙我是無論如何也會幫的。」
的士開走了,此刻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氣溫也是最低的。
「你的功夫不錯嗎?怎麼練的?」對方忽然一笑住手,說停就停絲毫沒有前兆:「不打了,我勝不過你。」
趙河,的士剛才過了以座橋,祝童感覺這條河不是很寬;他踩著冬日的麥田,深一步淺一步走到河邊,確定,趙河真的是條小河;河面上已經上凍,厚厚的冰面反射著遠處的燈光。
趙河旁,薄薄的琢玉刀在黑暗中閃著冷光,每一刀都沖祝童雙眼招呼。刀鋒起落,不斷散出絲絲寒氣:「這是合冰刀法,你只要能在本姑娘刀下堅持十招,就帶你去見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