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流醉傳杯
八、玉女（下）
「神石軒當初退出江湖道，為了也是這個；那次，神石軒的尋玉人在南疆尋到一塊玉料，藉助四品紅火的漕船運輸。四品紅火竟扣下那塊玉料，要我們的前輩玉女為他們雕個火神像，憑他們的作為，也配！道宗不明白其中的緣故，金佛知道卻也幫他們說話，就是那時的紅火人多勢眾，控制著江湖漕幫；但是神石軒豈會受他們的閑氣？」
街面上，時常有貨車開過，車上拉著一塊塊巨大的石料。
玉夫人走出店鋪，到街角低頭「呸」一聲：「有些人為了錢什麼都敢做，根本就不打算要臉。」
「呵呵，小子們做的不錯，昨天東街孫家才從巴西弄回來一車料，我老人家是越來越放心了，你們這幫兔崽子早晚把全世界的白石頭都搞回來玩兒一遍。」
玉夫人有時會攔下一輛車，上去翻翻，敲敲打打。
老騙子一定和玉女之間有過一段情緣，也許，他很有機會稱為玉夫人。
但是這規矩，似乎有空子可鑽。
「老俄？」
「千面獨狼，祝童？這次，人家是拿著你的定情信物來討債的。」
玉夫人還不答應，反而正經對祝童灌輸玉文化的精髓。
玉夫人，不過是常人眼裡玉女的丈夫，在外面撐門面的。
祝童腦子轉的快，馬上道：「沒讓您做假玉啊，我要是真玉。」
「好咧，老闆放心去吧。」石晨從樓上走下來，開門讓他們出去，暗地裡踹祝童一腳，也不知道什麼意思。
「這是祝家公子，咱們家小三上次回來說起過的那個。」
「賓士車裡掛冥器，確實比較缺德，也不見得會死的快些；如今講究這些玉文化的人不多，懂的
「琢玉刀斷陰陽牌，合冰攻碎菩提珠。這是什麼意思？」
「前輩，我真的沒想讓您作假，我需要的確實是真古玉。」祝童馬上轉換描述方式，掏出老騙子的寫的幾句朦朧詩：「我知道您很為難，但我要的不多，只要三枚玉印，刻上這幾句詩，看去像古印就可以了。」
西窗前一株石榴樹，東側十多株青竹，院子正中是個巨大的葡萄架；夏秋之夜，這裏一定是納涼的好地方。
婦人拉著祝童在葡萄架下安坐，把玉扇墜緊緊握在手裡。這雙手，晶瑩潔白，如羊脂軟玉樣。
「好好，辟邪好，省料。」
「玉女前輩真乃女中豪傑，見識過人有敢作敢當。現在的江湖道也好不到那裡去，神石軒退出的好。」
玉夫人雙手攏在袖內，走路腳步虛浮，看去就是個鄉鎮老翁模樣：「玉女是看不貫江湖道一天比一天墮落，為了爭權奪利，互相內鬥不休；特別是四品紅火，假借官府勢力狐假虎威，似乎把江湖八派都踩在腳下，神石軒不恥與這樣的門派為伍，所以才退出江湖道。」
「柳老闆太保守了，玉觀音如今不值錢，我要雕辟邪神獸，至少也是這個數。有個老闆定下了，他要掛在車裡；人家開的是輛賓士，好車。石老闆幫著參詳一下，從那裡下刀比較省料，我還想做幾個小掛件，賺點酒錢。」對方伸出五根手指。
婦人這才回嗔做喜，把玉夫人推開，上下看祝童一圈：「果然好人才，天殺的，誰給孩子去那麼個難聽的名號？」
「又亂嚼舌頭，我二十多年沒出這個院子
「好咧。」貨主滿心高興的去了。
不斷有人對玉夫人打招呼，祝童這才知道，他姓石，大家都叫他石老闆。
任何一個門派要流傳不倒，不管合理與否，必須有個精神載體，那是維持人心道統的核心。
就這樣，小騙子喝著酒接受了一個多小時培訓，收穫當然不小；但是，他現在需要的不是神石軒高手傾心傳授的知識，是玉印。
「前輩誤會了；」祝童怕斷線，忙為他倒上杯酒。
「是挺好啊，辟邪念頭好，是比較搶手。」
祝童翹指誇讚，老人臉上的皺紋笑開一朵花，引者祝童走進劉家營，推開一所小院落的門，院中有座樸實的小樓，豫南鄉下常見的那種。這樣的小樓在劉家營里隨處可見，村子里的人都在做玉器生意，發財的人家蓋起更豪華的高樓，玉夫人家的小樓很普通，只院子大些。
玉夫人說話酸溜溜的，祝童心底好笑，那枚羊脂玉扇墜八成是面前這個婦人送給老騙子的。
「誰家公子，能讓老夫人高興成這樣？」
「這兩句太誇張了，神石軒的琢玉刀沒有那麼厲害。玉女只是以凝玉冰功給他們點教訓，神石軒不會做壞人神器的事。」
「老騙子？他說的從來就沒實話，哼哼！神石軒雖然不是什麼大門派，但是我們也有自己的規矩：第一條就是，做玉之人要有玉質冰心，不以假玉蒙蔽世人？第四替條是，琢玉之初先立玉得，不行暗室欺心之事。祝童，我們神石軒之所以保持千年不倒，憑的就是以玉鏡心，敬玉為神。也許一時會吃虧，也許會做出
從祝童做的位置，可以看到堂屋裡掛的一副字：纖纖素手冰，盈盈玉佳人；趙河清水波，飛鵠輕輕點；故留神石佩，總被情人牽。
羊脂玉扇墜，雕刻的是朵牽牛花。
那正是老騙子的手筆。這副字能在這裏懸挂幾十年，證明，玉夫人在家裡的地位高不到那裡去。
「那還是作假，古玉都是有精神的，琢玉人傾注的心血……」
「師父說，玉夫人一定會做的；他說，我只要能見到玉夫人，這件東西有著落了。」
「你是外行不懂，玉辟邪是冥器，給死人用的。他是內行，這樣做很缺德的。」
陰陽牌玉菩提珠是兩件神器，據說當時道宗宗主的陰陽牌被琢玉刀削斷，金佛掌門的菩提珠也被玉女的神功冰凍碎裂。
轉出鎮外，又走上通往劉家營的土路；行人少了，玉夫人換副神情。
十分鐘后祝童這才知道，原來神石軒內當家的也是女人，婦人就是當代玉女，神石軒真正的掌門人。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現在才知道神石軒有如此深厚的文化根基；前輩，我想知道，神石軒為什麼會退出江湖八派？那屆江湖酒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藍公子還好？」
「前輩如此說就不對了。」祝童從腳前那過一塊雜玉，與玉夫人的玉杯比較：「神石軒靠的是什麼？琢玉而已。但您能說出它們有多少區別？哪個又高貴多少？都是石頭而已。只不過弄玉人把自己的信念強加給世人，誰又知道，這些石頭究竟該值多少錢？有話說，亂世黃金聲勢古董。可知，玉
「俄羅斯啊，咱們石佛寺專門有人在外面找玉，西亞東亞到處跑。現在好了，交通方便，飛機火車哪裡都有，跑到天邊也費不了幾天；我們的前輩那時才叫苦，憑雙腿走世界，出門找一次玉要幾年時間，有的出去十多年回來，一樣一無所獲。」
「我師父說，憑這枚玉扇墜，能要求您做任何事。」祝童等玉夫人說累了，指指那枚扇墜。
「老婆子，來客人了，快泡茶。」
玉女問的這句話，小騙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所謂藍公子正是自己的師父。
玉夫人沒想到，祝童竟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臉上神色和緩下來，回頭叫道：「不早了，我帶客人出去走走，你們開門做生意。」
玉夫人正言正色，祝童才知道，老騙子根本就不了解神石軒，不了解玉夫人。
「隨你怎麼說。」比起胡攪蠻纏，玉夫人不是小騙子的對手，氣哼哼坐在那裡不說話了。
每到這時，附近店鋪里的老闆夥計就會圍到車邊，押車的貨主也是一副自豪的樣子，似乎玉料能被老人看一眼是件很光彩的事情。
院子里與普通農家小院沒什麼區別，只是沒有養雞鴨禽類，屋頂有鴿棚，地面以青磚出一條曲徑，顯得更整潔。
南陽盆地由於氣候適宜，災禍少，歷來是中原地區的糧倉；歷史上受的禍害也就少些，民風還是比較醇厚的。玉夫人看祝童喝酒實在，傾聽時也認真，以為已經把他說服了，看到牽牛花扇墜，才知道祝童還沒死心，臉上現出惱怒的樣子。
石佛寺又開始忙碌的一天，
有個老闆把玉夫人叫進自己的店鋪，拿出一塊玉料讓他品看。
屋裡迎出位半老徐娘，雖然也是普通衣飾，面部肌卻美玉般晶瑩，看得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人。祝童不敢相信，在如此偏僻的所在，會有這樣一位神奇的人物。
祝童奉承著玉夫人，念出老騙子臨行前交代的詩句；據說這兩句是形容那場江湖酒會的，在江湖上流傳百年，不過相信的人了。
「真玉？你是要用來騙人的。」
「如今好的玉料越來越難找了，那幫小子們開始從外邊找玉，這一車就是從老俄那裡搞來的；不錯，雖然比不上崑崙玉，也算不錯了。能做出件器物。」
「好玉，雕座玉觀音，能賣這個數。」玉夫人伸出兩根手指。
祝童對那段歷史的背景一點也不了解，想來，當時是四品紅火最輝煌的時期。冷兵器時期，掌管漕幫，人多地盤大確實威風。
玉夫人嘿嘿笑笑，把扇墜遞過去，低聲道：「玩笑玩笑又無傷大雅，老婆子也值當生氣？」
老人拍拍貨主的肩膀：「這車料我要了，給我卸門前，回頭來說價錢。」
「你想怎麼樣？讓我們為你作假騙人是不可能的。」
祝童勸解著玉夫人，走過兩條街，已經大致估計出，玉夫人在隱藏著自己的本事。在玉佛寺這個巨大的玉器市場里，神石軒根本就沒什麼大局面。
倒茶的，是玉夫人。
蘭花的載體是互助互愛的幽幽蘭花信仰，神石軒的精神所寄，就是磊落玉石精神；讓他們為自己造假，可能真的不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