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蝶與花（下）

「啊，中醫真神奇啊。先生的醫術真奇妙啊。」池田一雄鼓掌讚歎，松井式也開心的微笑著。

回禾吉雖然號稱針灸大師，是因為得到了幾本戰亂間流落到日本的古籍自己領悟的結果；遇到正宗醫家出身的白家樹，開出的藥方與效果就有明顯的高下之分。中醫配藥的核心是其理論中陰陽五行相剋相生，具體到每個病例上千變萬化，不是只靠多看書就能理解的。

「很好，我現在彷彿回到了十年前。」松井式氣色是不錯，祝童與醫生們都知道，危險依舊存在。

鄭書榕像一個稱職的助手，把一份整理好的病歷送到祝童手邊；他知道祝童看不懂太專業的東西，把深奧的英文專業術語，盡量用淺顯的中文描述出來。

懶洋洋的蝶神被祝童催動被迫聯絡上紫蝶，將松井式體內的一切都映照在祝童眼前。

「松井先生好些了嗎？」祝童很自然的坐到松井式左手，拉起他的手腕號脈。

從隔壁走過來位五十左右年紀的醫生，與鄭書榕用英語交流幾句后，面對松井式以日語說著什麼。

井池雪美回來了，依舊安靜的坐在一旁；祝童邊為松井式診斷，想著：這個老傢伙如此狡猾霸道，如果完全恢復健康，對於井池雪美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回禾吉大師也許是好心，以為人蔘越老對病人就越好。其實不然，白醫生是因人下藥，松井先生的身體虛弱，需要緩補慢調；百年山參的藥力就已經足夠了。回禾吉先生用五百年的山參，藥力過強，松井先生受不得那麼猛烈的藥力，所以才會有差點出事。後來，我以神針激發起松井式先生的生命潛能后，他已經有足夠的抗力，第二碗葯對於松井先生來說，用的正是時候。」

兩個人的目光對在一起，井池雪美顯出輕微的訝異，似乎能感覺到祝童在想什麼；隨即，她也陷入沉思之中。

「式爺爺，您不能生氣。」井池雪美本安靜的坐在一旁，此刻站起來，低聲對那個中年人說著什麼，將他送出房間。

按照常理，既然第一碗葯差點害死松井式，就絕對不能讓病人喝下第二碗。

池田和松井式的眼光都落到白家樹身上，這兩天，回禾吉已經被松井式嚴令禁止進入自己的房間；白家樹開出的藥方，也由專人負責煎煮。中醫之所以神秘深奧，原因之一就是只看醫書自己摸索，不得到大家言傳身教就不可能理解其中的奧妙。

祝童又撥通王向幀的電話，問候兼彙報工作，這是出於禮貌。再撥通網路信息中心的電話，和陳依頤閑聊幾句；最後才撥通蝶姨花店內的電話。

「我沒做什麼，主要維持李醫生為松井先生打下的基礎，具體的病情……就像李醫生說的，還需要觀察。」白家樹的內心對松井式的變化很疑惑，按照常規，一個將死之人忽然恢復活力，那只是傳說中的事情。這兩天他也確實是在以針灸和湯藥調理、維持松井式的病情。對於下一步該如何做，他比不是醫生的池田一雄還迷惑。

祝童把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中，他說到話本就模稜兩可，幾乎對任何一個癌症晚期病人都適用；所有的信息只有井池雪美能理出一點跡象：松井式是死是活，全看她如何想。

與他估計的一樣，松井式體內的癌細胞依舊存在；只不過祝童感覺到是十九處，而病歷上顯示出的是十五處，有四處隱秘的病灶沒被現代化的儀器發現。

「李先生，您還好吧？為了給松井先生治病，讓您累倒昏過去兩天，真讓人擔心啊。」池田問候過松井式后，坐到祝童身邊，臉上堆滿微笑。

池田一雄走進來，紅光滿面神采飛揚，看來，這一次他得到了很大的好處。以前祝童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擔憂與沮喪，被抑制不住的興奮替代。

木屐敲打地面有清脆的響聲，祝童隨著井池雪美走進去時，白家樹正與松井式下圍棋，鄭書榕與幾個日本醫生在隔壁的房間里對著一堆機器忙碌著。

白家樹連忙站起來為他舒緩，等松井式平靜下來鄭書榕才說。

事實上，現在松井式的生死就在祝童一念之間。

祝童沒吃多少東西，借口要梳洗準備，先回到自己居住的院落燈也沒開就把電話拉到廊下，與葉兒通電話。

「大家都看著我做什麼？」祝童抽出龍星毫，以酒精仔細擦拭著；「松井先生要保持樂觀的心態，不要著急也不要胡思亂想，主要是不能有太多的負面情緒。我們既然來到日本，就一定會全力以赴。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我能保證至少在百日內，松井先生沒有生命危險。」

「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已經想你了。」葉兒軟軟的撒嬌，讓小騙子心裏暖暖的；兩人在一起時，葉兒雖然也是柔情似水，卻從來沒有如此嬌嗔的時候。

兩天沒有愛人的消息，葉兒確實著急了；小騙子按照白家樹說的，不慎把手機掉進水中，再加上為病人治病不能攜帶手機，才讓葉兒安下心。

「他們的看法是什麼？」祝童看過病歷后，問鄭書榕。他們，指的是一直在九津內的醫生們。

「化療？」白家樹輕笑一聲，在棋盤上拍下一枚黑子。「松井先生現在的狀況是暫時的，雖然表面看來各項指標趨於平穩，但經不起化療帶來的副作用；會害死他的。」

「同樣一副葯，有時候能治病，有時候就是致命的毒藥。」小騙子開始發揮自己的口才，滔滔不絕的講述回禾吉那副葯的原理。這是最明顯的也是最能引起眾人興趣的話題了。包括白家樹在內，都對祝童堅持讓松井式喝同一副葯感覺很奇怪。

夕陽把最後一絲輝煌收攏到山那邊，晚飯的時間要到了。

不一樣了，以前九津內可沒有如此戒備森嚴；難道，井池家族是黑社會？養活這麼一群打手，要費不少錢吧？

看到祝童，白家樹和松井式都曖昧的笑笑，沒說任何話，井池雪美的頰上飛起一絲紅暈。

祝童聽到她溫柔的語調，雖是日語聽不明白，隱約能感覺到松井式與井池雪美在這些醫生面前唱雙簧；也許是豎立井池雪美這個家族新主人的威信吧？

那些都是醫學教授？祝童看一眼隔壁的幾個人，果然都是一副職業醫生的氣質。

「應該的，醫者父母心，看到病人能好轉，我們也很高興。」祝童指尖轉出龍星毫，在池田面前晃一下，刺入松井式肩井穴；「說來，還多虧您送我的這對神針啊。松井先生的病還需要觀察，白醫生，您的意見呢？」

祝童很大方，反正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別人誤會不誤會的，小騙子歷來是不在意的，只要葉兒不誤會就好了。

好在，葉兒知道越洋電話不能長時間聊，囑咐祝童注意保重，就掛掉了。

蝶神此次產出的紫蝶雖然微小，卻是活力十足；祝童在這片刻間已經催動它吞噬掉一個病灶，就是在松井式胰腺內的那個對身體影響最大的病灶。紫蝶似乎也不情願這樣做，吞噬掉癌細胞后變得渾身烏黑，馬上躲進松井式的丹田內休眠。

池田一雄露出一絲寬慰的笑，松井式卻有些失望的樣子，只有井池雪美不動聲色，微微點頭。

祝門術字只是補充了松井式脆弱的生機，暫時抑制住癌細胞的發展。祝童能感覺到，松井式體內有十九處大小不一的黑點，遍布各個器官，那些應該就是擴散的病灶吧？這些癌變病灶暫時出於休眠狀態，隨時可能重新發作。

「京都大學的教授認為，現在松井先生最好馬上接受化療，一旦病灶再次惡化，也許誰也救不回來了。」

「西醫治不了我的病，你們可以走了，馬上離開這裏。今後，我只接受李先生和白醫生的治療。」松井式擺擺手；「你不用多說了，我的病開始就是你們在治療，有效果嗎？回去告訴吉美院長，井池家族決定取消對京都醫學中心的贊助。」

松井式的住所距離井池雪美的房間並不遠，只隔了一譚溫泉水匯聚成的小湖；有木廊相連，每個拐彎處站兩個穿褐色和服的大漢，看到井池雪美低頭鞠躬。

也許只要一個月左右，祝童藉助紫蝶，就能把松井式體內的病灶完全清除；當然，還需要白家樹的配合。松井式到底年紀大了，沒有白家樹以中藥調理，術字打下的基礎早晚要被癌細胞消耗光，小騙子可沒本事再次使用術字，那會要命的。

鄭書榕看一眼松井式，有點猶豫；似乎在想：當著病人的面說病情是不是合適？

「鄭君，老松井已經死過一次了，這條命是李先生為我續來的，我現在多活一天都是賺；鄭君儘管說。」松井式豪爽的笑著，由於興奮用力過甚，劇烈的咳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