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清平樂
第三十一章 一鳴驚人
「直娘賊！」蔡傳富大吼一聲，倒提起廚刀便衝出去，陳恪拉都沒拉住。
潘木匠是發自內心的感謝陳家父子，當即請陳希亮題寫商標，陳希亮欣然提筆，寫就四個篆體字：「一貫正氣」。
從潘木匠那裡得來的八萬錢，陳家父子只拿出一千錢來，請人把一直漏雨的房屋修葺一下，本想再把腐朽的門窗換一下，誰知道滿城只有潘木匠一家能幹。陳家父子不想這時候去找他，準備先這麼將就一夏，以免有挾恩圖報之嫌……當然，主要是陳希亮講究這個。
桌上的沙漏漏下最後一粒，辰時到了。
排門卸下，外面早就等不及的客人，便魚貫進來，轉眼便坐了滿滿一屋。看到傳富出來，本來一片嘈雜的大堂中，頓時安靜下來。
「原來如此。」陳恪大大鬆了口氣：「你低下頭。」
「高，實在是高！」潘木匠聽得如痴如醉，手足無措道：「三郎啊，三郎，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啊！」
「我當然想當天下第一，可是我，我嘴笨，這麼大場面我招架不了……」傳富可憐兮兮道。
魯老闆這桌也沒敢多點，但他臉上掛不住，還要硬撐道：「就他一個廚師，這頓飯得吃到天黑……」卻沒聽到有人附和，因為第一桌的四盤菜肴，已經熱氣騰騰端出來了。
「呔！」蔡傳富大步衝到，桌邊雙目圓瞪的粗聲道：「兀那魯魚頭，你這潑才是來食飯，還是來說風涼
這才發現，上面什麼「爆炒某某、滑炒某某、某某小炒、油爆某某」，用的食料都見過，但作法一個也沒聽說過。
「怎麼變得這麼面？」陳恪擰著他的腮幫子，怒其不爭道。
「不是。」陳希亮嘖嘖道：「某發現你小子大本事啊，別人費一番牛勁，也掙不到別人的錢，你卻能讓人家歡天喜地的送！好似不給你，是多大的罪過似的。」
「噗……」眾人全都笑噴，卻也沖淡了緊張的氣氛。
「諸位，聽我一言。」特意打扮光鮮的魯老闆，和他的幫閑佔據了最好的一桌，此刻分外扎眼。只聽他慢條斯理道：「就不要為難我蔡賢侄了，他嘴笨，但不要緊。因為我們廚師不靠嘴巴，是靠一手菜說話。煮得一手好菜，就是天王老子！要是飯菜不行，就得關門停業，從此離開飯店業，不能丟我們祖師爺的臉！」
除了借錢給傳富外，從菜譜菜價的制定，到菜品質量的把控，到員工服務的培訓，方方面面，就沒有陳恪不操心的地方……他這個當師傅的雖然年紀小，對徒弟卻一點也不含糊，所以不管他怎麼罵，傳富都是一臉的憨笑。傳富知道，師傅罵自己，不是師傅脾氣壞，而是自己太笨……
魯老闆嚇得一屁股坐在椅上，顫聲道：「當然是吃飯了……」
「你師父，是哪裡的名廚啊？」人們好奇問道。
「小蔡老闆，你這炒菜，真是汴梁城的那種神技么？」有人不懷好意地問道：「難不成這兩個月，你去京城學藝了？」
「一回也不行！」陳恪冷酷道：「要當臭狗屎，還是天下第一大廚，你自己看著辦吧。」
「那就閉上你的鳥嘴，點你的鳥菜！」傳富說著，拎起廚刀，環視眾人一圈：「休要讓洒家久等！」說完便大步昂首轉回后廚。
剩下的錢，父子商量一下，全都借給了傳富。來福重新開業，就算不重新裝修，沿用原先的桌椅碗筷，也得備齊足量的葷素食材、油鹽調料……而且首日還是免費，前十天半價，這都得有大筆的款子頂過去才行。
「說的對，說的太好了！」眾人自然聽出他這話里的火藥味，卻還紛紛叫好，讓冷眼旁觀的陳恪不禁冷笑：「看來什麼時代都一樣，沒有人會同情弱者。」
「三郎可要給這套椅子取名？」潘木匠想起陳恪之前的話。
「小子太奸詐了！一眨眼就是一套主意！」這下連陳希亮也忍不住笑罵起來。
「對，就是要生氣！這就是你的場子，現在人家砸場子來了，你該怎麼辦？」陳恪低吼道：「抄傢伙！哪個敢放對，砸他
「就這一回，師傅。」傳富央求道。
他父子這樣說，潘木匠只好作罷，但心裏已經打定主意，從今往後，逢年過節，都要備好厚禮送來。
「給你當老子，有壓力……」陳希亮半天才憋出這麼一句，話雖如此，他的臉上卻有掩不住的驕傲之情。
其實傳富希望他們把這筆錢作為投資，再給陳家一成乾股，但陳家父子依然不願挾恩圖報，堅決不再占他的股份，只當做借款給他。
傳富乖乖的一低頭，左邊臉便結結實實，吃了一耳光，還沒反應過來，右邊臉又吃了一記，他吃驚地望著陳恪，聽師傅一字一句道：「你個憨貨給我聽著，做生意和混道上，都是一樣一樣的，要以德報德、以牙還牙！你要是軟，人家就踩你，你要是硬，人家就怕你，沒卵蛋東西，活該被人踩成爛泥！你這灘爛泥！」
食客們聽了這些謠言，自然大倒胃口，許多人紛紛起身，不願冒丟命的危險，吃這頓不花錢的午餐。
「我，我師父……保密。」傳富擺了他們一道。
「這樣不好么？」陳恪看他一眼。
「感謝各，各位高鄰捧場。」傳富平時說話挺順溜，不知今天怎麼就結巴了：「小店重新開業，提供各式炒菜，菜單就在牆上……」
「叫『一貫正氣』吧。」陳恪笑道：「這樣做有三層意思。一則，官帽椅可以傳達坐者的威儀與端莊，給人正氣凜
傳富僵著臉，望向陳恪。見師傅沉靜地點點頭，便轉過身來，朝著新雇來的三個夥計道：「開門……那個，接客！」本來要說「開門納客」的，結果一緊張，搶了娛樂業的台詞。
大堂中的嘈雜聲一下子消失了，正在唾沫橫飛的魯老闆，看到傳富持刀向自己衝來，嚇得牙齒打戰，他那幫幫閑的也全都老實了。
待潘木匠千恩萬謝的去了，陳希亮盯著陳恪半天，看得他直發毛：「我臉上有灰？」
「不用啦。」陳恪笑著起身道：「方才的八十貫，已經含了題名的錢，白紙黑字為據，為人要一諾千金，你不要害我們失信。」
「是……」傳富點點頭。
那魯老闆和一干幫閑，本就是來拆台的，見狀哪有不痛打落水狗之理？他們便一唱一和，把傳富早先胡亂烹飪，鬧出的那些笑話，添油加醋講出來……原本只是把人吃壞了肚子，從他們嘴裏講出來，竟成了上吐下瀉，差點丟了命。
「因為，我已經發誓洗心革面了。」傳富被擰的臉型十分可笑，聲音帶著哭腔：「我娘說，想把生意做好，就得和氣生財呀！」
「我當然
小心翼翼的捧著這幅字，潘木匠激動難耐道：「大恩不言謝，從今往後，我店裡賣出一套一貫正氣，就有陳家的一份！」
大家便試探著每桌點幾道菜……怕累到傳富大哥，引爆他的暴脾氣，還都不敢多點，也就是一桌四五個菜而已。
「呼……呼……」傳富挨了打，又被棒喝，呼吸終於急促起來，兩眼泛起了紅色。
「你再不出去攔著。」陳恪站在帘子后，望著外面的情形，聲音冷得瘮人：「客人就全走光了，你也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師傅……」傳富像個小孩子，拉著陳恪的袖子道：「你幫幫我吧，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魯老闆一桌徹底歇菜，世界便清靜多了。眾人想走，卻總覺著帘子後頭，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只好把注意力放到菜肴上。
「……」陳恪深吸口氣，轉過身來，踮著腳，捏著傳富胖胖的腮幫道：「我聽說，你以前是在外面混的？」
「兩個月，連趕路都不夠。」傳富慢吞吞道：「我是跟我師父學的。」
「……」聽著這些起鬨聲、喝倒彩的聲音，傳富的臉紅成了蝦子，腰也彎成了蝦子，實在頂不住了，竟然一掀帘子，轉身進了后廚。
他這一番話，聽得陳希亮連連點頭，贊道：「理當如此，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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