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路幾千
六、鴻門宴（下）
萬家海和盛福徹底呆住了。
王向幀近期接連被叫回北京彙報工作，有消息說，他很可能在將要舉行的兩會後出任新職。可能是到西部某省也可能到某部，所以，很多人對他能在上海呆多久都表示懷疑。但是，如果范老出面了，局勢就變得複雜了。
「是啊，大家都認為，田公子需要一個生面孔整理旭陽系。有些事，他出面會有很多顧及。現在看來，陳小姐在李主任幫助下做了很多田公子做不到的事。如今的旭陽集團已經甩下了大部分包袱，更有活力。」萬家海也開始幫腔。
他們都在等，等萬家生佛拿定主意。
盛福與卡爾的接觸已經到了一定深度，至少已經接近形成框架性共識。
「老區，你準備的什麼好酒？」萬家海訕訕的找曲老億搭話，「馬尿！對不講道義的傢伙，老子想起來就噁心。」曲老億拂拂袖子；「老萬，我覺得你還有點人氣，早點分家吧，你啊，早晚要被他拖累。」
「旭陽集團是福華造船的基礎，陳依頤小姐有足夠多的朋友。我想，兩位更關心的應該是如何進來，而不是如何挖牆腳。」
「可是，我聽說田公子是隱忍不發，等著出來吃現成大餐呢？」盛福倒是變成滿臉笑容，眼睛也睜得大大的。「他請不動李主任這樣的高人，所以暫時隱退，假手依頤小姐請出李主任為他操持福華造船。」
「回報不會太豐厚，還有一定的風險，但足夠刺激；需要二位做出最終決定后，我才能說。」祝童回答萬家海的話，眼睛依舊與盛福對視
陳依頤「啊」一聲，更詭異的事情發生在她眼前。
祝童感覺可笑，如果不是在船上的話，萬家生佛可能早就拂袖而去了。按照一般規矩，既然這樁生意是祝童先接手，萬家生佛就不該與卡爾暗通曲款。可是，規矩都有適應範圍，福華造船這種量級的生意，不適用尋常規則。
柳伊蘭拍一把盛福的瘦肩；「看什麼看？別把孩子嚇著。」
下午，祝童和史密斯的接觸雙方都有演戲的成份，只不過，祝童擺出的是韓國俊男美女申宗玄和金智珠，史密斯貌似委曲求全的背後，是以萬家生佛為代表的神通廣大的江浙大玩家。
兩隻薄薄的細瓷碟子「噗！」的穿透船艙厚厚的木板，跌落到人工湖內；「被賣國小人用過的東西，一文不值！滾！」
「淺薄之徒上不得檯面，這兩碟酒是你們的。」萬家生佛戰戰兢兢結過碟子。
原來，今天真是一場鴻門宴。
「對不住，我想問問李主任，那兩個韓國人……」萬家海的臉上沒有笑容，稱呼也變了。
堅固的細陶酒罈就如紙紮的般，曲老億的食指似乎毫無阻隔的穿透壇壁；手指拔出，一股酒箭隨之而出。
陳依頤有點擔憂的碰碰祝童，祝童回給她個微笑，眼睛與盛福時常互相打量。
曲老億左手堵在酒罈上，右手端起酒碗：「喝下這酒，你們就滾蛋，從此之後，咱們明刀明槍斗一回。大巷商貿？有幾個錢就敢稱佛。我倒要看看，萬家生佛到底是真佛還是假佛。老子做事從不藏頭露
「他們主動找上門要求合作，我們之間的談判很順利。」祝童開始收斂，話只能說三分；理解得了就理解，理解錯了誰也沒辦法。
祝童涑然一驚，姜就是老的辣！這個可能性不是不存在。與陳依頤把旭陽集團改造成自己的一樣，田公子也有可能再次控制旭陽集團；前提是，有一個微妙的意外降臨到陳依頤身上。
祝童想要提醒陳依頤，言多必失，人家在試探你。
萬家生佛臉色鐵青，喝下碟中酒已然恢復正常，萬家海站起來：「那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陳依頤已經開口了；「這樣不好嗎？我想，兩位應該很清楚，現在的旭陽集團和以前的旭陽集團，已經完全不同了。李主任是幫了我不少忙，但他的主要工作是為福華造船挑選合適的合作夥伴。」
「開席了。」隨著夥計一聲悠長的招呼，絲竹之聲奏響，竹簾被高高挑起，四位宮裝女子端著食盒飄然而至。
「因為，在這件事上，你們如果不是我的朋友，就將是我的對手。MTK船務公司在中國只能有一個合作夥伴你，那就是福華造船。」蓋子掀開了，氣氛瞬間變得緊張。
「只怕，我要被嚇得睡不著覺了。」盛福縮縮腦袋，陰沉的說；「李主任，如果你認為我們檔你的財路，只能說對不住了。老萬和我都是泥腿子
柳伊蘭遞過去酒碗，很快就接滿了四個；曲老億拿過祝童身前的兩隻價值不菲的碟子，也接了兩碟。順手一抹，酒罈就被他的手指堵住了。
柳伊蘭從船后取出壇酒，曲老億才停下來，輕蔑的啐一口：「給臉不要臉的東西。」
「曲老闆，酒菜還沒上呢。不能讓人家說我們沒氣度，生意不成情意在，是不是？」柳伊蘭出面打圓場，對被曲老億招呼進來夥計說；「開席吧。」
「要做就做大的，咱們對韓國人的東西不感興趣。」萬家海以為祝童的回報是指與韓國公司簽署的協議，搖頭道。
「錢能通神，可是，我有個朋友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有錢大家賺。我們都是中國人，福華造船代表的不只是錢，還有國家利益。我們這樣爭來爭去的，得到便宜的只會是外人。如果二位暫退一步，我必有回報。」
祝童不再說話，眼睛死死的盯著盛福。
萬家海苦著臉：「老區，你這是做什麼？咱們有沒把話說死，有事好商量嘛。」
曲老億沒理會他，伸出左手食指戳向酒罈。
「我錢多了高興，不行嗎？」曲老億劈手奪過他們手裡的碟子，手臂一揮甩
盛福的注意力集中在另一方面，曲老億和柳伊蘭都變得表情凝重，他們甚至沒有出面打圓場。
「曲老闆，您多慮了。我很健康，李主任是最好的醫生。」陳依頤勉強笑著，從柳伊蘭面前端起茶壺給大家斟上一圈。
四碟冷盤、四碟熱菜都上齊了，萬家生佛尷尬的坐著；柳伊蘭到後面拿酒，十幾分鐘了還沒回來。曲老億冷著張臭臉，嘴裏低低念著：「……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盛福甚至已經選好了合作船廠，寧波附近的一家大型船舶修造廠，永吉船務公司。萬家海在北京試探各方面的態度，也有了相當收穫。
聲音漸低至微不可聞，但嗡嗡的震感卻越來越強，衝擊著船艙里各人的耳膜，桌子上的盤碗都微微顫動。配合著甲板上樂女的絲竹聲，船行水面的擊水聲，構成一副詭異的畫面。
「你……」；盛福氣得忽的站起，又馬上搖晃著坐下。他兩耳嗡響，胸中血氣翻騰，一時半會是動彈不得了。
「李主任說的回報是……我不明白。旭陽集團已經籌集到了大部分啟動資金，老盛和我，都不喜歡做小股東。」
除非外界的不確定性因素和祝童展示出的實力足以動搖逐漸堅實的基礎，他們不會輕易放手。
曲老億用他招牌式的冷笑道：「哼哼，田公子還欠我不
祝童點睛，盛福畫龍：「我們為什麼要進福華？發財的機會到處都是。」
於是，萬家生佛的注意力又集中到祝童身上。
萬家生佛開始沒注意，等感覺到時，都目瞪口呆；接著就隨之節奏搖頭晃腦。
「呵呵呵呵，喝茶，喝茶。」萬家海眨著眼睛，滿腹狐疑。
年輕人火氣大，可是這個年輕人的火氣不是一般的大。一個應對不好，萬家生佛將樹立起一個對手。他，年輕的李想，有什麼憑仗挑戰萬家生佛？
柳伊蘭和曲老億說起茶經，祝童與陳依頤說山水道觀周圍的風景，都是閑話也都不是閑話。
「陳小姐，令兄的身體……」萬家海有轉向陳依頤。
「老萬，你怎麼說？」曲老億看向萬家海。
「這個，老盛有個外號，大家都叫他盛氣凌人。我想，這件事大家回去都仔細想想。找個良辰吉日，請大師們抽籤打卦。畢竟關係重大，不能憑你們一句話就讓我們讓路。好商量，回頭想周全了，大家再商量。下次，我老萬請客，你們都到蘇州來。聽說普賢寺最近來了個很有德行的大師……」萬家海表現出適度的猶豫，廢話一串串。
「靠岸！靠岸！」曲老億拍著船板叫道；「萬家生佛，從今往後，我不認識你們！」
「我哥哥的身體很好啊。吃得下，睡得著。」陳依頤比祝童直接，看著窗外有點傷感的說：「如果哥哥還能主事，這裏也不會讓給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