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南轅北轍
十二、紅雲天風（上）
「何大姐的傷好些了嗎？」葉兒信了木長老的託詞，關切的問。她從曲奇那裡知道了發生在文峰觀的那場奇異的爭鬥，對為了救自己受傷的「何仙姑」充滿感激。
鐵拐李似夢似幻，喃喃的念著：「瑟瑟天風，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遙……讓我去，讓我去。」
「蘇姑娘聽到什麼了？」木長老問。他正把一枚銀針刺入「鐵拐李」頂門，安撫他浮動的魂魄。
不知何時，月亮已掛上山頭，葉兒現在的視力極好，月夜對她幾乎沒什麼影響。一路上，隨手采了不少鴿子花，大部分都被她含在唇邊，不知不覺就被吃掉了。
她已經飄起來了……
「女兒身怎麼了？」葉兒嗔道。她沒感到自己有什麼變化，可是紅雲金頂上的所有人都看到，葉兒臉上多了幾分難言的神采。
江湖本是個男人的世界，可他們都對出現在江湖的女人有幾分顧及。尋常的女人不會出來闖江湖，敢走入江湖的，無一不是厲害角色。比如祝紅，比如緣寂師太，比如煙子和雲佳法師，還有八品蘭花的姐妹們。
初下山時，眾人還提著小心，走過八千步、五千步石碑，沒有出現異常現象，空曠的梵凈山似乎就他們這一對遊客。間或有夜鶯飛過樹梢，白天喧鬧的金絲猴早不知去哪裡了。
葉兒站在天仙橋上，眼神空茫而痴迷，凝望著遙遠飄渺的東方。
「老道是可惜，仙姑無緣與蘇姑娘同行。如果這痴漢也是女兒身，一定受益匪淺。」
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飛起來
「附近不安穩啊，天要黑了。儘快下山去吧。」凡星遠眺向金頂上空的天風紅雲，悠然道。
她看到了「鐵拐李」痛苦的表情，看到周圍的雲霧激蕩成兩團，絞纏爭鬥著逐漸分開。
「弟子總感覺此處有仙師的氣息，每次試圖遠離，無論走多遠，最後發現，還在附近遊盪。請問師祖，這是為何？」凡星的腰更低了，幾乎觸到木長老的步履。
「不知道是不是來打架，路上有幾個人，有點麻煩的是，她們也是女人。」凡星說。
葉兒卻不明所以，最近幾天，她一直和曲奇、木長老、八仙混在一起；沒少纏著他們詢問祝童的往事，對春節時祝童與索翁達活佛的那場較量感由其興趣。竹道士登仙的事，只是偶爾聽他們提起過。在她想來，竹道士當然是死了，也許是跳崖摔死了。
過了三千步石碑，山下的燈火已隱約可見。
「您為什麼叫他師兄？祝童啊，他還很年輕啊。」葉兒對神秘的江湖充滿了好奇，特別是江湖人物彼此之間的稱謂。
又一股疾風卷著的更大的雲霧襲來，紅雲金頂整個被吞沒了，葉兒的身體完全隱沒在雲霧中，曲奇手裡的黑索被拉得筆直。
「不安穩是什麼意思？莫非有人來打架？」葉兒挽起袖子，做女俠狀；「祝童說，你們都是高手，我也是高手。只要和你們在一起，沒人敢找麻煩。」
「你聽到了？」葉兒臉上
「瑟瑟天風，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遙。」一個清朗的聲音猛然響起，凡星道士坐在彌勒殿頂；「蘇姑娘靈性非凡福緣深厚，『鐵拐李』差得太遠，如此天音，非他所能承受。」
井池雪美小姐原本也站在這裏，這時，已經主動下去了。她受不得金頂風雲中的溫度劇烈波動。
「就快沒事了。謝蘇姑娘掛懷。」
葉兒頗有些不好意思，祝童說過，會比較喜歡吃些花啊草的什麼的。她本來還不信，人怎麼能吃那些東西。幾天下來，葉兒實在忍受不住鮮花的吸引，吃下去的花比飯多。在鳳凰城，花多在花店裡，且價格不菲。梵凈山就是個大花園，她再也忍不住了。
可那也耗費了她太多的體力，要不然也不會受不得紅雲金頂的烈風躲到蘑菇岩下。
梵凈山紅雲金頂。
葉兒恍然未覺自己正處於一個及其危險的境地，她雖然閉著雙眼，千里之內的風起雲湧盡在感知中。遠方起伏的山脈中回蕩著一個恢宏的聲音：「瑟瑟天風，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遙。」
「長老，竹道士真的登仙了嗎？」她好奇的問。
話音未落，紅雲金頂猛地一暗；最後一抹夕陽隱沒入地平線之下。
可是葉兒一直是個純粹的唯物主意者，任何存在在她這裏都需要有一個可以理解的合理解釋。木長老的那句「六合之外存而不論」點醒了她，以有限的科學去解釋無限的未知，是一件艱難而自找自尋煩惱的事，承認存在才是
「你們聽到了嗎？」葉兒又問木長老和「韓湘子」。
「鐵拐李」已然發動了，他距離曲奇最近，鐵拐勾住天仙橋上的鐵索，運力上沖，半個身體已沒如雲霧中。
韓湘子要去幫曲奇，木長老的拐杖點在他肩頭；低聲道：「都不要動，這陣風有古怪，誰也幫不了她，只能看她自己如何選擇。」
「你聽到了嗎？」葉兒好奇的看著曲奇，曲奇搖頭：「蘇小姐，剛才太危險了。」
「孔子曰：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六合者，謂天地四方也。六合之外，謂眾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鄉也。萬物皆有靈性是一種自然存在，並沒有高下之分。姑娘如今，當明白這些前人所言非虛。」木長老意味深長的看著葉兒的胸口，說。
「謝師祖，弟子懂了。」凡星起身，再恭兩恭。
「蘇警官，蘇小姐。」曲奇焦急的喊道。
可是現在，聆聽過天風內的天音，葉兒開始懷疑過去是不是太過理智了。凡星的意思是，她剛才感受到的是竹道士與索翁達爭鬥時留下的信息。
木長老看看「韓湘子」，意思是讓他解釋。可「韓湘子」也曾被葉兒奇怪的問題搞得頭暈腦漲，立即背起「鐵拐李」順鐵索而下。
木長老被葉兒的天真感染，跟著道：「是啊，花了不少錢。不過祝師兄對我們的幫助更大。」
峽谷里的風捲起片片雲霧，激烈的衝擊著紅雲金頂上的所有人。
曲奇的感受與他的人一樣，很實在。看到葉兒閉著起眼睛沉醉的樣子，彷彿隨時可
「登仙之處必是福地，前人福地未必是你的福地。蘇姑娘的福緣只有她能受得，你和鐵拐李私竊天機，當真是罪大惡極。」木長老含笑道。
「嘭！」的一聲，天仙橋上大震；葉兒牽著「鐵拐李」重重地跌落塵寰。
「該說謝的是我。房子修好了嗎？要花不少錢吧？」
正此時，一曲清亮的笛音從天際降下，葉兒猛然從幻境中驚醒，氣息一亂，身體又有了重量。
木長老將目光從葉兒身上移開，憐惜地拍拍鐵拐李，道：「福緣天成，可惜蘇姑娘是女兒身。」
上山容易下山難，最難的是井池雪美小姐。上山時還好些，她從小跟著野村花海練過些基礎養身功，在牧場時常策馬馳騁，本就有不錯的基礎，加上提著心勁與葉兒一較高低，走那萬步雲梯時還能與葉兒並肩。
下山時，井池雪美再也不與葉兒比。她左半個身體依在川中宏，右半個身體依著曲奇，兩腳幾乎懸空，話也少了很多。最後，乾脆讓川中宏和曲奇輪流背著。理由很充分，上山時，她那雙嬌貴的腳板上，磨出了幾個水泡，粘地就疼得厲害。儘管木長老已經給她用了上好的上藥。
葉兒今天穿了一條灰色牛仔褲，上衣是一件寬大的休閑衫。烈風捲動，將她的衣衫鼓動起來，兩條修長的腿在空中虛踢，似要掙脫黑索的羈絆順風而去。
「謝謝長老。」葉兒毫無被輕薄的感覺；她知道，木長老目光所致，是蝶神存在的位置。這些天來，她
她已然忍不住想隨著天風的牽引去看個究竟，去看看是什麼人在千山之中吟詠這令人怦然心動的歌謠？去體驗乘風飛翔的逍遙。
「托蘇姑娘之福，凡星得以一竊天機。」凡星跳下彌勒殿，來到木長老身邊躬身道：「師祖，弟子心中有惑。天地玄黃之外，可有另一宇宙？」
可是，腳上的黑索牽絆著她，她忍不住想解開羈絆。
五月的梵凈山繁花似錦，即使是夜行，也隨處可被連綿不絕的花香相遇。
「下山吧。」木長老皺起眉頭。
葉兒卻感到心曠神怡，迎著浩浩天風，她踮起腳尖緩緩抬起雙臂。恍惚間，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迎風飛舞的蝴蝶。她的腳尖在天仙橋上輕點，身體真的在上升。
「韓湘子」和「鐵拐李」分列天仙橋左右，木長老在彌勒殿附近，聽到曲奇的叫喊，才發現葉兒身上正在發生的奇迹。
臨近黃昏，夕陽的餘暉在她背後燃燒著最後的燦爛，一群歸鳥著從高空飛過。
「《淮南子》有解，曰：『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來叫作宙』。古往今來，多少人聆聽到來自自然的啟示，在天地中探尋宇宙的邊際，試圖掙脫羈絆進入天道，可真能踏出那一步的微乎其微。如令師竹道尊，去了就不再回來。要尋找答案，只能靠你自己。」
萬步雲梯，每隔一千步都有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