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望江南
第七十四章 傲嬌的江卿
「好主意，蘇姓人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可見蘇老泉之狂犬吠日、不得人心，他污衊我們的話，便都不攻自破了。」程管家撫掌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眉山那麼多姓蘇的，不信找不到願掙這個錢的。」
「……」程管家不做聲了，其實他五十多的人了，什麼沒見過？賀知州和周大令兩人，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不就是想逼著自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想到這，他一臉為難道：「這種事，不是小老兒能置啄的，還得回家請問夫人。」
「先連夜把那塊碑去了是正辦，這兩天，聞訊去看的人源源不斷，不能讓它再立在那兒了。」畢大官人明俊道。
倒也有見錢眼開的，小聲說，這事兒我可以干，不過得趁天黑，沒人看見才行。你們還得立個字據，保證事後不把我供出來才行。程管家等人哭笑不得，那還用你干啊？！
「老程別生氣。」賀知州這才讓人給程管家上茶，又起身坐到他旁邊道：「他就是這麼個人。」
「呵呵，是這樣的。」周大令將几上一張傳票推到他面前道：「有本縣女子蘇八娘，呈送告訴一份，被告是你家大郎。」
「比如訴她不守婦德、無後之類。」宋安之道：「這在官場上叫『反制』，只要官府判我們贏，蘇八娘要吃板子，蘇家也就不再被同情。人們反而會覺著，被他們愚弄了，自然也不信蘇老泉的那些話。」
「多
誰知找到誰家，誰家都大搖其頭：「那可是俺們的族譜碑，給多少錢也不能幹啊！」
於是眾人議定，由畢大官人、宋安之和程管家，分頭去找相熟的蘇姓人，希望讓他們出面，拆掉那塊碑。
於是第二日，程管家懷揣重鈔，造訪了知州衙門。眉山知州賀新元，曾與程家老爺程浚有同僚之誼，平日里也對程家多有照拂，程家希望通過他，來逼迫蘇洵就範。
「那是自然了。」賀知州笑眯眯道：「我和你家老爺多少年同僚了。」
堂下，站著程管家、賴婆子，以及若干伴當婦女。她的長子、弟弟、堂兄，雖然坐著，也都不敢言語，唯恐成為她的出氣筒。
「好主意！」宋氏頓時高興道：「快寫狀紙吧！」
程家人何嘗不知，只要取得蘇洵的諒解，其實是最佳解決之道。但江卿之家的驕傲，讓他們只是動一動這念頭，都覺著恥辱難當。
一天下來，不僅沒人答應此事，還有那脾氣火爆的，便直接翻臉攆人，破口大罵道：「我給你錢，你去把你爺爺的碑刨了，開個價吧！」自然，他們也不會替程家隱瞞，還要到處警告族人，千萬不要一時財迷心竅，干出那種親者痛、仇者快，祖宗哭、後代罵的事兒來。
「難道就讓那塊碑立在那兒，每天讓人看程家笑話？！」宋氏怒
「這怕是不行，你們兩家的恩怨，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官府不受理的話，是要被罵的。」賀知州一臉愛莫能助道：「如今之計，只能讓那蘇家小娘撤訴。」
「這……」程管家有些懵了，只好放低姿態道：「請大令看在我家老爺的份兒上，給程家留一些顏面吧。」
「和離？做夢去吧！」聽了程管家的回報，宋氏斷然否決道：「她蘇八娘生是我程家的人，死是我程家的鬼！想讓我兒寫放妻書！下輩子吧！」
「那蘇家頭頂長瘡、腳底流膿，真是壞透了。」賴婆子等一眾伴當婦女，趕緊爭相附和道。
「好。」周大令起身抱拳道：「下官告退。」說完便抓起烏紗出去，看也不看程管家。
「如何撤訴？」
結果程家非但沒遂願，其想要毀掉蘇氏族譜碑的想法，卻鬧得盡人皆知。這下程家更被動了，不得不連夜派了人，去守著蘇家的碑亭，以免被人栽贓陷害。
「我要是給你家留了這顏面。」周大令冷笑道：「明天就留不住這頂烏紗了！」
這在相學上叫「吹火口」，主愚鈍或者姦猾百變，舉止輕佻俗不可耐，乃混淆黑白之相。
「反訴？」宋氏瞪大眼道：「何意？」
※※※※
「……」一聽八娘的名字，程管家的臉上登時沒了笑容，不看那傳票道：「大令，她告我家大郎什麼？」
「嗯……」宋氏終是點點頭，收
「我們缺席的話，官府就會按棄權論，直接同意蘇家的主張。」宋安之無奈給家姐普法。
幾個男人聽她們要把沒營養的車軲轆話說到天黑，終於忍不住了，互相看了看，還是由宋夫人的弟弟，前任青神知縣宋安之，開口提醒道：「姐姐消消氣，咱們還是合計一下，該如何應對吧。」
「在大宋律例中哪條哪款上，你給我找出來，我立馬把狀子退回去。」周大令冷冷道。
「不行。」宋安之搖頭道：「那塊碑一旦丟了，不管是何人所為，別人都會認為是程家乾的。到時候，不僅得罪了眉山全部姓蘇的，而且他們一旦告程家『掘其祖墳』，麻煩就大了。」他不愧是當過知縣的，分析起來頭頭是道。
眾人面面相覷，被宋氏逼得沒法，宋安之方緩緩道：「那就反訴吧。」
「如果不寫。」程管家小意道：「就要對簿公堂了，鬧到這一步的夫妻，官府還是會判離的……」
「好說好說。」賀知州笑道：「我讓周大令，把過堂日期拖上幾日，足夠你們請示程大人了。」
蘇老泉的高招便在此，他先給族人們灌輸榮辱與共的宗族觀念、又把大字報寫進族譜碑記里，與族譜融為一體，讓每個族人都不敢成為程家的幫凶！
此刻見她粉面鐵青，咬牙切齒道：「當初結這門親事，我就一百個反對！江卿之家，怎麼能
宋夫人是個身段風流、眉目標緻的大美人，否則也生不出程之才那樣的美男子。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牙齒有些外齙，導致嘴唇有些外鼓，尤其是生氣的時候，這一點就更明顯了，看起來就像人平常吹火時候的口型。
程府自然震怒無比！
「讓你家大郎寫一份『放妻書』吧。」賀知州道：「鬧到公堂上，對蘇家小娘也沒好處，她定會撤訴的。」
「當然不是。」宋安之苦笑道：「我的意思是，別人都不能動那塊碑，只有讓蘇姓人自己動手。」
請他坐下后，賀知州便道：「程先生來的正好，這裡有個告訴，周大令本要親自送去貴府，這下倒讓他省事兒了。」
「那，這傳票可以收回么。」
「現在看來，確實是奶奶英明。」
「對，那塊碑給咱們程家抹黑不少。」程管家附和道：「老爺知道后定會震怒的，得趕緊想辦法，將鄉議平復下來。」
正廳中，珠光寶氣的宋夫人，摔碎了手邊所有的物件，自幼驕縱的高貴女子，還從未受過此等侮辱。
「這……」程管家把那傳票退回去，沉聲道：「這種狀子，大令怎麼能接？還把傳票簽了呢！」
「本官這個小小知縣，倒要請教程大管家，什麼樣的狀子才能接，什麼樣的狀子不能接……」周大令明顯不悅道。
※※※※
「我家人
程家人固然可以仗著勢大，通過各種施壓，迫使蘇氏族人改變主意，然而那需要時間。而時間一長，碑文傳得舉世皆知，這塊碑便完成了使命，就算毀掉它，又有什麼意義？
「這……」程管家可憐兮兮地望向賀知州。一直在邊上看戲的賀知州，這才對周大令道：「建仁，你火氣太大了，先回去消消氣吧……」
程家的面子在那裡，程管家暢行無阻，便進了二堂。差人說，令尹在籤押房與本縣周大令談話，請他在偏廳稍坐。
「我不管，你們必須給我想出辦法來！」宋氏怒不可遏道：「堂堂江卿之家，豈能讓庶民這麼欺負了！」
他們有自己的行事準則。
蘇老泉好大的耳刮子抽在程家臉上，把他們的矜持與驕傲拍了個菊花滿地殘。
「夫妻義絕，要求判離。」
「好說，好說……」程管家在偏廳候了盞茶功夫，差人便把他請去籤押房。他趕緊整整衣冠，進去拜見令尹大人。再一看，周大令仍在，不禁暗暗吃驚，心說這是唱得哪一出？
「小老兒不敢生氣。」程管家定定神，從袖中掏出個厚厚的信封，不動聲色的擱在桌上道：「只是還請令尹周全我家顏面。」
「這！」見平日里稱兄道弟的周大令翻臉，程管家心裏頓時沒了計較：「按照習慣，江卿之家的離婚案子，官府都是不接手的。」
「告訴……」程管家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