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望江南
第八十三章 大案
「老丈如何得知？」
「哎。」王金貴便痛快地收起來，咧嘴笑道：「大令還真沒說錯，三郎為人大方啊。」
「一到衡陽，大令便被法司的人下了獄，說懷疑他勾結匪類，給那些山賊通風報信。」王金貴嘆息一聲道：「據說提刑司已經擬了死刑，快馬呈報京里勾決呢。」
「之前可有什麼有名號的匪幫？」陳恪又問道。
「荒謬！」陳恪重重一掌，將那本來就搖搖晃晃的桌子，直接拍散了架：「我明日就去官府問問，他們有何證據，能定我爹爹的罪！」
「唉，也難怪，誰家遭了這種難，都得驚掉魂兒。」那老差人得五十開外，面黃枯瘦。他把頭上幞頭帽一摘，包袱往桌上一擱，拎起茶壺灌一肚子涼茶。
「還有兩位呢？」老差人話音未落，聽到身後門響，轉頭一看，見到了第三人，陳恪。陳恪比他高出整整一頭，十分有壓迫感。
「那你說是怎麼回事兒？」王金貴直撓頭。
「都是跟哥學的。」玄玉眯眼一笑，把斗笠戴在頭上。
陳恪蹲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信手展開一片荷葉，一邊用手捏著米飯往嘴裏送，一邊陷入了苦思。
「真是小心哩。」老差人帶著濃重的湘音，一邊嘟囔著，一邊進了屋。他活了一大把年紀，哪能看不出，陳恪他們是在防備被自己出賣？
「煩啊……」陳恪把吃了一半的荷
「七百多民夫，四百多官兵。」王金貴道。
「老漢當然相信，否則也不會讓你們來我家裡。」王金貴嘆口氣道：「不光我不信，我們縣衙里，但凡了解大令的，都知道這是胡說八道。可惜，我們算個屁，提刑司的人根本不理會。」說著有些羞愧道：「還說，還說誰給他說情，就是同黨……」
他一邊琢磨一邊踱著圈子，快把王金貴看暈了時，才站定了問道：「那支輜重隊多少人？」
陳恪吃驚地抬起頭來，望著那小和尚玄玉道：「你說什麼？」
眼下的處境，實在是太艱難了。就憑他們幾個無權無勢、沒依沒靠的青年，該如何去拯救老爹陳希亮？怎麼證明他是無罪的，如何讓那些大人們相信……就如老虎吃天，完全沒有頭緒。
「就是一開始被射死幾個，大部分都全須全尾的跑回來了。」王金貴嘆氣道：「望風就逃，兩廣就是這麼丟的。」
「不會的，從衡陽到郴州再到韶關，是進廣南東路的官道。雖有不少山路，但這些年來，只聽到有個把行旅遭劫，卻沒有敢打劫官府的。」王金貴搖搖頭道：「不過彼一時此一時，現在兵荒馬亂的，保不齊就有強盜趁火打劫呢。」
「那也不該一個也回不來
「哥是當局者迷。」玄玉謙虛道：「小僧是旁觀者清罷了。」
「還有個問題。」陳恪又道：「民夫和官兵的損失如何？」
「哈哈，大令整日把你們兄弟四個掛在嘴上。」王金貴攏著悉數的鬍子，笑道：「雖然沒見過，但你們的樣兒，可都在老漢眼裡活靈活現的。外面那個黑大個，定是五郎吧。」
雖然餓得頭暈眼花，但玄玉還是很堅定的搖頭道：「阿彌陀佛，哥，我不吃。」
「嘿……」陳恪不禁笑罵道：「你這和尚，原來也是貌似忠厚！」
雖然城中物價騰貴，但一角銀子仍然可以買到幾十個這樣的荷包飯，王金貴連忙搖頭道：「大令家的公子來了，老漢招待是應該的。」
「太謙虛了……」陳恪說著突然愣怔道：「不對呀，我什麼都沒說，你咋啥都知道？」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王金貴捏著鬍子道：「這個強大的匪幫，就像憑空冒出來似的。」
「感情白費了半天的吐沫。」王金貴頓時泄氣道：「不說了，吃飯吃飯，我買的米飯都該涼了。」說著把包袱攤開，露出六個荷葉包道：「這光景，沒法大魚大肉的招待你們了，湊合著填飽肚子吧。」
陳恪還是丟給他個荷包飯道：「拿著明早吃。」又給五郎一個道：「去給你猴哥兒送去。」
五郎點點
「唉呀媽呀小和尚！」陳恪一下子就明白了，恨不得在他的光頭上親兩口，狂贊道：「你真人不露相啊！」
進去一看，只見四人組裡，那個和尚在盤腿打坐；那個黑大漢，則舉著院中的磨盤鍛煉手臂，此刻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老丈恕罪，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驚弓之鳥而已。」陳恪抱拳賠罪：「本是歡歡喜喜來探親，誰知竟發生此等變故。」
「這麼多人還能被搶？」陳恪皺眉道：「你們這裏的土匪很囂張么？」
「阿彌陀佛。」玄玉雙手合十道：「該聽的聽了，不該聽的沒聽。」
「還有位兄弟屬猴的，在家裡呆不住。」陳恪道：「老丈不消理他。」
「小僧自幼修鍊。」玄玉誠實道：「耳力要比常人敏銳些。」
「多謝老丈。」陳恪從袖裡摸出一角銀子道：「不能讓你破費。」
「不錯……」陳恪面色一黯道：「老丈，我爹爹到底犯了什麼事兒？」
「唉，是掉腦袋的大事。」王金貴也黯然道：「十天前，押往韶關的一趟軍資被賊人劫了。押運的文官，除了陳大令這個主官外，一個都沒回來。」頓一下道：「原來出發后不久，陳大令便中了瘴氣，大家怕他進山有危險，就把他留在驛站中休養。結果大令逃了條性命，被逃回來的民夫和官兵抬回了衡陽。」
「這筆買
「不算大令還有五個，都沒回來。」王金貴嘆口氣道：「不過這也正常，官人們都是坐車的。盜匪把滾石一放，車就被堵死在山路上；亂箭一發，民夫和官軍又一鬨而散，可不就把官人們甩下了么。」
「厲害！」他和王金貴說話的聲音已經很小了，小和尚還能聽個大概，陳恪驚嘆之餘，不禁狐疑道：「那麼說，我和你猴哥在船上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就是那些誘拐小和尚「還俗」云云。
過了少頃，就聽一個聲音道：「阿彌陀佛，解鈴還須繫鈴人……」
「所以我們在屋裡說的話。」陳恪張大嘴巴道：「你都聽到了？」
待他飲完水，陳恪才問道：「還沒請教老丈高姓大名。」
「哎呦，小爺，你還是真是個暴脾氣。」王金貴看著老朽，動作一點不慢，在桌子坍塌之前，竟一手接住茶壺，一手拎住包袱道：「這兵荒馬亂的光景兒，誰還跟你講證據。」把手裡的物件擱在空椅子上，他接著勸道：「雖然咱大宋朝不興株連，但官府把你拿去審問幾日，保准能讓你人不人、鬼不鬼。」
「十之八九……」玄玉道。
「小老兒叫王金貴，可惜一點也不金貴。」老差人咧嘴笑道：「小哥兒是陳大令家的三郎？」
「我掏出來的錢
「不知道……」陳恪搖搖頭。
※※※※
「沒有，沒聽說過。」王金貴搖頭道：「三郎為何有此一問？」
傍晚時分，那老差人提著個包袱進了衚衕，見院門仍然鎖著，便摸下鑰匙開了門。
「嗯。」王金貴點頭道：「聽回來的民夫說，漫山遍野的都是土匪，這才嚇得他們丟下輜重撒腿就跑。」
「哥，我說解鈴還須繫鈴人。」玄玉重複一遍，怕他不懂，還解釋道：「一日法眼禪師問大眾曰：『虎項下金鈴，何人解得？』眾無以對。泰欽法師適至，法眼舉前語問之，泰欽曰：『系者解得。』」
王老漢留下一個荷包飯，其餘的都被陳恪拎到院子里。外面此時已經天黑，陳恪朝玄玉和尚晃晃道：「還過午不食？」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小和尚一口東西都沒吃。
「一共多少文官押運？」陳恪問道。
「你說的不錯，我這麼一頭霧水撞上門去，一點用處都沒有，反而會徹底被動。」陳恪皺著眉頭，在屋子裡踱步道：「我得先把來龍去脈整明白了。」
「……」陳恪半晌沒說出話來，沒想到，竟然陳希亮竟惹上這麼大的麻煩。良久，他抬起頭來，一字一句道：「我爹他，絕不會做出那等事！」
「從邕州失陷到現在，不過才兩個月。這兩個月就算有匪幫新生出來，也沒這個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