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望江南
第八十四章 探監
「不光我，三郎，五郎也來了。」宋端平用右手，在陳希亮的左手掌上，快速回答著，然後發問：「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這不趁當官的回家了才來。我只給他送頓飯，不打緊的。」王金貴湊上去，拉著牢頭的手道：「大令雖然到衡陽不到一年，但他給咱們縣辦了多少好事兒？現在他隨時都會被殺頭，這頓壽宴，興許又是斷頭飯，你就通融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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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尊，今天是您的壽辰，我們給做壽來了。」湊到那間牢房邊，王金貴晃亮了火摺子。兩人便透過柵欄，看到端坐在裏面的陳希亮。
大牢前的券門巷道上，掛著的防水的油絹燈籠，光芒搖曳不定，守門的牢頭看見王金貴，怪笑道：「你這廝，好久不見，怎麼跑我這兒來了。」宋代的官員，基本都是異地任職，但皂隸差人卻清一水是本地人，在一個地方生活幾十年，關係如何不論，至少沒有面生的。
「是啊……」宋端平嘆口氣道：「真不明白，他們怎麼敢。」
「大人的病好了么？我們一直都很惦記啊。」王金貴慢吞吞的打開食盒，問道。
「哎。」王金貴嘆口氣道：「今天，是我們那倒霉大令的生辰，我代表兄弟們，來給他送頓壽宴。」
「你不會有事吧？」被他這一打岔，宋端平也沒法記了，只好抓緊時間問道。
之後那牢頭開始催
其實宋端平也算高的，只是沒他那麼誇張罷了。所以只能由猴哥兒走這一趟。
半個多月響晴響晴的天，曬得樹葉打蔫地皮起捲兒，也讓塞滿了潰兵和牲口的城市臭不可聞。
雨又快又急，只半個時辰，就讓大街上積水成河，到處飄浮著大兵們造出來的垃圾。更多的官兵被調去搶險，待將所有的雨布鋪好，倉庫堆好麻袋，雨也停了。淋成落湯雞的人們癱坐下來，連咒罵老天的氣力都沒了。
「我肯定跟個扎嘴葫蘆似的。」
寫了將近一刻鐘，宋端平擱下筆，擦擦滿臉的汗水，搖頭道：「沒有你那麼好的記憶力，只能記住這麼多了……」
「生死有命。」陳希亮無語了，只能輕嘆一聲，寫道：「孔曰成仁……」
傍晚時分，天空終於起了烏雲，雲還沒鋪滿天，地上已經很黑。又亮又熱的大晴天，忽得跟黑夜似的。很快又是扯雷又是打閃，接著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砸下來，砸起了滿地土星子。
等他回到家去，只見宋端平早就在屋裡坐著，奮筆疾書什麼了。
大兵們鬼叫著，扒光了衣裳在大街上跳，官差和役夫們則趕緊給露天存放的糧秣器具加蓋
屋裡面，沒有桌子，陳恪將兩個書箱摞起來。一手扶著書箱，一手打著蠟燭，讓宋端平在上面書寫。
「嘿……」王金貴笑罵道：「有這麼安慰人的么？」說完便正色道：「待會進去了，你什麼都不要說，全由我來應付，不然一張嘴就露餡。記住了么？」
「老王……」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東頭一間牢房響起。
兩人並肩走在大街上，王金貴一面走，一面搖頭嘆氣道：「你說我是發什麼昏，跟你們這幫混小子瞎胡鬧。」
「我堂侄子，剛從廣東投過來，臨時讓他跟著我干。」王金貴啐一聲道：「那些傢伙，光說的好聽，真讓他們來了，一個個躲得比兔子還快。」
「回頭，倚翠樓請你。」王金貴這樣說，那牢頭才緩和道：「快走吧，馬上就要有當官兒的來巡牢了。」
「三郎不是說了么，這叫正義感。」宋端平嘿嘿笑道：「我這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都不怕，你個五六十的老頭子怕什麼？」
出來提刑司，王金貴才長舒口氣。望著宋端平，見他一臉嚴肅的翕動著嘴唇，似乎在默念什麼。
「在那兒。」王金貴和宋端平，同時聽出是陳希亮。聽他的聲音頗有底氣，頓時
「他們是誰？你在查什麼？」
接下來的一刻鐘，就在沉默的書寫中度過，宋端平凝起全部心神，試圖記住每一個字。
他想進屋，卻被五郎攔住，他想要說話，又被五郎狠狠瞪一眼，嚇得把話縮回去，心中無限委屈道：「這是俺家哎好不好……」只好委屈的蹲在院子里，和那打坐的和尚大眼瞪小眼。
進了陰森森的牢房，兩人一直走到盡頭，在最裡面的單間牢房前停住。沒有燈，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
烏雲很快散去，露面天邊最後的餘暉。若是平時，這意味著即將出現一個街燈輝煌、人潮湧動的仲夏不眠夜。然而在兵災陰雲的籠罩下，所有店鋪都關上門。被暴雨阻在外面的人們，也匆匆趕回家，唯恐天黑遭到不測。
「怎麼這麼久？」兩人出來后，那牢頭已經明顯不悅了。
「湖南兩廣的轉運使，也許還有更高層；我發現了他們常年貪污軍資的秘密。」
「人之常情么。」牢頭笑道：「我就進去了，你快著點。」
「現在該怎麼辦？」
牢頭點點頭，不只是被他的話打動了，還是被他塞到手裡的銀子打動了，總之打開了牢門道：「最裡頭一間牢房，快去快回。」
但無論如何，這場豪雨解了暑氣，衡陽城裡人們，終於獲得了一個盼望已久
「……」宋端平無比震驚，他不知該說什麼了。
「不是鬧鬼了吧……」王金貴揉揉眼，不敢相信人類有這樣的速度。
問他在幹啥，宋端平也不說，反而邁開步子疾走起來。王金貴趕緊加速想跟上，誰知道一眨眼就只看見他個背影，再一眨眼，直接連背影都消失在拐角了。
「閻王爺不收我，基本好了。」陳希亮口上回答王金貴，手下回答宋端平：「八成有人要害我。」頓一下，接著道：「劫糧車蹊蹺，所有文官都死了，蹊蹺，回來后，不分青紅皂白，以牽強的罪名定我死罪，更蹊蹺！」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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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難為你記得，我還以為，這個生日得一人過了。」陳希亮說著湊到柵欄前：「我看看，都有什麼好吃的。」卻拿過宋端平的左手掌，用手指快速寫了幾個字：「你怎麼來了？」
兩人說著話，來到了提刑衙門後門。提刑司，全稱提點刑獄司，又稱憲司，掌本路郡縣之庶獄，並負有監管官員之職。荊湖南路的提刑司，便設在衡州衡陽城內。因為內里還有憲司大牢，因此平日里守備森嚴，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有兩個身穿皂隸服色的男子。前一個，正是那衡陽縣老差人王金貴，后一個，身材消瘦，不笑也像笑的，竟是宋端平。話說陳恪本要走這一遭的，卻被王金貴堅決阻止了，這年代南
「但他們可以瘐死你……」
「不會的，國朝不殺士大夫，最多就是流放沙門島。」
宋端平趕緊朝他搖搖頭，比劃個寫字的動作。
陳希亮眯著眼，適應了亮光才睜開，想看看王金貴，告訴他，你記錯了，我生日還有倆月。誰承想，卻看到了宋端平。不禁驚訝地咦了一聲。
「這位是？」
「已經是觸目驚心了。」陳恪沉聲道：「實在想不到，素以杜絕貪腐自傲的大宋朝，竟然有瘋狂的貪污。」
「這不太合適吧。」牢頭皺眉道：「上峰有囑咐，不許人靠近陳大令。」
「可能是，他們發現我在查他們。」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洞、王金貴愣是領著宋端平進去衙門，直奔大牢而去。
「我給你再默寫個大概。」陳希亮輕嘆一聲道：「能記住多少算多少，等余大人一到，就設法交給他。」幸虧是他親自調查得來的，否則真要雞飛蛋打了。
「好嘞。」
「多謝。」王金貴回頭朝宋端平罵道：「愣著幹啥，還不快道謝。」
「我本將調查賬冊隨身攜帶，準備待余靖余大人一到，就上交的。」陳希亮不無沮喪的寫道：「被捕的時候，直接被搜了去，萬幸我用的是拼音書寫，他們應該看不懂是什麼。」
「好嘞。」王金貴趕緊拉著宋端平離開了大牢。
「大令，大令，是我啊。」王金貴便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