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三卷 望江南

第九十八章 帝心

第三卷 望江南

第九十八章 帝心

在楊畋戰敗之後,余靖也沒閑著,他知道自己對打仗一竅不通,便揚長避短,準備智取……想來想去,別說,還終於讓他想出一條奇謀來!
跟著狄詠來到中軍帳,只見一個頭束黑色幘巾,穿半舊黑色蜀錦戰袍腰、束獅吞口腰帶,身長肩闊、劍眉朗目、渾身洋溢著陽剛之美的中年將軍,站在帥案前,朝他們微笑。
「也只有這樣的父子,才敢做出那等捅破半邊天的事情。」狄青不禁暗暗讚歎。下一刻,方微笑道:「某此番得以為國出戰,還得多謝賢喬梓。」
「我現在窩火的很,不揍他一頓的話,肚皮就要爆掉了。」陳恪道。
「嗯……」陳希亮點點頭,沒太當回事兒。
余大人是個急性子,想到就做,他給了「交趾郡王」李德政兩萬貫現鈔,約他領兵到邕州匯合,同時還提供入境之後的糧草……
「這種豬頭,光打一頓怎麼解恨!」陳恪憤怒道:「起碼得讓他生活不能自理!」
「官家……」陳希亮愣住了。
帥帳中,狄青打量著對面的父子倆。只見經歷過牢獄之災,陳希亮身體瘦弱,臉也有些浮腫,但他眉棱高聳,挺鼻凹目,一雙眼睛澈如秋水,端的是不怒自威、令人起敬。陳恪侍立在其父身後,身材高大、器宇軒昂,端的是虎父無犬子。
「休要客套。」狄青請陳希亮坐下,他也在對面折凳上昭穆而坐。陳希亮起身道「不敢」,卻被他抬手阻止道:「帥位上說話,不如這樣隨便。」小亮哥只好正襟危坐。
這意味著什麼?就連陳恪都明白,這意味著那些越南鬼子,可以名正言順進入大宋國境燒殺搶掠!還他媽是公費的!
狄青最後複述道:「寡人承認這些,實在感到難堪,但你以國士待我,寡人只能赤誠相待,只望你這樣的正臣,不要棄國而去。要相信,這不是『道不行乘桴于海上』的年代,寡人朝夕以『親君子、遠小人』自警,力求賢臣在位。朝廷中,多一貫正氣,便少一分邪氣,百姓也能鬆一口氣……」
陳希亮接過來一看,登時大開眼界……那是一份余文帥抵達南方以來的工作報告:
不用問,也知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狄青狄漢臣。陳希亮父子連忙唱個肥喏,道:「元帥。」
那麼,我完全可以花錢,雇交趾人出兵,來把儂智高收拾掉。如此,不用死大宋朝人,只需要花幾個錢,實在是划算得緊。
狄青又望向陳恪道:「這樣一來,少年英雄千里救父的佳話,怕是無法世人周知了,你想要什麼補償?」
「嘿……」陳恪想一想,笑道:「元帥,我想干一件事兒?就是不知,元帥能不能罩得住。」
「全憑元帥吩咐。」陳希亮把眼眸深處的失望之色收起,沉聲道。
「官家說:有陳希亮這樣正直的大臣,是國家的福氣。只是寡人要讓他失望了。」狄青板著臉,一字一字的複述道:「你身上背的軍需案,與嶺南文武的貪腐案是連環案,查明軍需案,就必然會牽扯出貪腐案,查貪腐案,則會牽扯到朝中的百官的利益,這對你父子是致命的,對寡人來說,也是一樣。」
「誰?」
「余靖余文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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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不是戴罪之身了。」狄青笑著遞出一份手令:「這是今日下發飭令的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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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聞衡陽知縣陳希亮勾結匪類一案,審查數月毫無進展,可見其指控荒謬,捏造無端。國家正用人之際,素聞陳君清正賢能之名,令湖南提刑司立即釋放,官複原職、調往帳前聽用。」後面有兩湖宣撫使的大印,還有狄青的簽字畫押。
「陳知縣可能覺著委屈。」狄青正色道:「但這是官家的安排。」
狄青不禁露出一絲笑意道:「只要是兩湖兩廣,我差不多都能罩得住。」
「如此,也不枉官家一番心意了。」狄青嘆口氣道。
「相信寡人,這江山是趙家的,對這些貪腐之輩,寡人比誰都恨。」狄青接著道:「但是,偌大的江山、兆億的子民,還得靠文官們來治,寡人只有先讓他們滿意了,他們才會給我賣力,得讓他們吃飽了,他們才不會吃老百姓。然則國家的官越來越多,財力卻日漸枯竭,寡人沒法讓所有人滿意,對他們不太過分的行為,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元帥過謙了。」
「不是說笑,某是認真的。」狄青搖頭道:「而且,要不是你們的努力,官家和諸相公們,到現在也不會同意調西軍南下的……」說著嘆口氣道:「否則以兩廣軍隊的狀況,怕是孫武再生,也無力回天。何況狄青一介庸人了。」
「不錯。」狄青頷首道:「官家讓末將給你傳幾句口諭。」說著他也站起來。
「那就揍!」陳希亮又要訓斥,卻見狄青一擺手道:「替我也揍他幾拳,這老東西,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我早就想捶他了!」
狄詠告退出去,親自帶親兵守好帥帳。
他打聽到,儂智高跟交趾人有殺父之仇,曾經數度反抗過交趾,都被收拾得屁滾尿流……交趾就是後來的越南,宋朝以前,一直是中國的領土,後來宋太祖嫌國家太大不好管理,平了南漢之後,就沒讓再往下打。結果,一個又窮又橫的小國誕生了,儂智高就是被他們欺負的,沒法在廣源州住了,才上表請求內附。發現宋朝的軍隊像土雞瓦狗之後,就乾脆把一把火把老巢燒光,直接把家搬到邕州去了。
軍營里不讓亂轉,連晚飯都是兵卒送進帳中的,軍中的伙食自然好吃不到哪去,但有炊餅、腌肉還有菜湯,甚至還有一點點酒……陳恪本以為這是特別優待,但一打聽,營中上至元帥,下至士卒,吃得都是這個。
「臣聆聽聖訓。」陳希亮躬身道。
「元帥說笑了。」
「你也不要太過失望。」狄青冷聲道:「有些事情,官家不說,做臣子的也要力所能及的去做,否則愧對授我之大權。」其實狄青本打算只做不說的,但他畢竟是生性耿介的武人,不忍看陳希亮如此失落,所以言有所指的暗示道。
「那好,我想揍個人。」
「多謝元帥搭救……」陳希亮起身唱個肥喏,心裏卻難免有些不自在,他更希望,用正常程序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不是這種「特赦」。
說完之後,狄青長舒口氣,再看那陳希亮時,已經是淚流滿面,銘感五內了:「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得官家披肝瀝膽,諄諄而教?若還不能體會官家的苦心,豈與頑石別無二致?」
「免禮。」狄青的聲音,爽朗得像秋日的天空,他扶住二人道:「本該早些與賢喬梓相見,無奈軍務纏身,現在才得空。」
陳希亮起身接過來一看,只見是一份公文,除去那些繁文,大意是:
「不要拘謹。」狄青看看陳希亮,笑道:「某是與你好生說話,不是聽讚歌的。」
「元帥折殺我父子。」
現在,兩湖兩廣的軍政大事,皆由狄青一人獨裁,任何人無法掣肘,荊湖南路提刑司只好乖乖放人。
「呵呵……」陳希亮笑笑道:「元帥乃是三軍統帥,希亮還是戴罪之身,如此折節下交,實在讓希亮受寵若驚。
晚飯後,天黑下來,狄詠又來了,請陳希亮父子過去,陳恪有些意外,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份兒。
雖然有很大原因,是在境內行軍、供給方便,但大宋軍隊的後勤保障,還是讓人刮目相看。陳恪縱向比較一下,從提供的營養和熱量上,跟他後世當兵時的野戰口糧,沒什麼區別,而且一樣的難吃。
「啊……」陳家父子大張著嘴巴。
「胡鬧……」陳希亮呵斥道:「余文帥德高望重,就算一時不理會爹爹的案子,也是從大局考慮……」
「相信卿家也清楚,比起隋唐前朝,我宋朝的官吏可稱清廉,百姓生活亦算得上稱心,像唐朝那樣的貪官污吏,在本朝幾乎絕跡,朕已經不能要求更多了。」狄青又複述道:「大禹治水,曰『堵不如疏』,治國也是一樣,只要官員們有不滿存在,就算寡人堵住這個窟窿,他們也會從別處去挖洞。現在,他們吃得是軍隊,吃得是寡人,總要有些顧忌。要是他們換一種方式,直接從老百姓身上撈錢,吃相不知要難看多少倍,危害也不知要大出多少倍。」
「你們知道,他都幹了什麼嗎?」狄青氣哼哼的起身,把一份軍報甩給陳家父子面前道:「看看吧,天下還有這樣的蠢材!」
中軍大營中燭火照帳,重新就坐后,狄青朝北方拱拱手道:「官家心懷四海,考慮問題自然比咱們臣下周全,因此有些事情,縱使一時不理解,咱們也得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