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零七章 又是一年三月三
「要是歐陽公要收你為徒，你會急著回來么？」
「你……」小妹輕咬著下唇，明顯神情一黯，冷笑道：「說話又不用負責……」
「你就怎麼著？」
「嫂子，這正是對自己負責！」小妹仰起頭，一雙眸子閃閃發光道：「對我們女人而言，難道還有，比抓住自己心上人更重要的事么？」
又是一年三月三，風箏飛滿天。
小妹他們一行人，是坐車來的，但不少人喝的都有些過，便提議走走醒酒。看著哥哥子瞻，在大嫂王弗的攙扶下，一邊高聲吟詩，一邊手舞足蹈。哥哥子由，則與二嫂史氏，在一旁相攜而笑……蘇洵的脾氣，是不耐搞兩次婚禮的，便讓兩個兒子一起辦了。
那兩個女子都十七八歲，一個做新婦裝扮，生得儀容韶秀、落落大方。另一個雲英未嫁，留著黑黑的劉海，生得眉目如畫，巧笑倩兮間，有著說不出的靈動脫俗。
「不會的。」小妹笑起來，痴痴道：「他對我親口說過，讓『我放心』，那我就放心，除非……」
這個年代的少男少女們，雖不如唐朝那樣熱情奔放，胡搞亂搞，但仍可以享受自由戀愛的甘美芬芳。
「陳三郎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王弗心中嘆口一聲：「竟讓我才貌雙全的妹子，看得比自己還重。」想到這，她便輕聲道：「下個月，就是你十八歲的生日了……」
待雷方被拉走了，小妹憤憤輕吐出
那個新婦裝扮的女子，便是他的新婚妻子，蘇軾暗戀多年的王弗。
但因為有八娘的教訓，他不想再強迫女兒，所以才拖到現在。但蘇洵也是發了恨的，最晚最晚，等到小妹十八歲。哪怕十八歲過一天，他陳三郎也休想再見小妹一眼！
「雷公子當出川是郊遊啊？」蘇小妹其實一直聽著呢，這下終於忍不住，粉面薄嗔道：「千難萬難出去一趟，你聽誰說當年就回來的？」
「……」蘇軾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
「除非他再親口對我說什麼……」小妹鼻頭一酸，淚就下來了，便輕輕打王弗一下道：「討厭，光想想，就像刀扎一樣。」
「那為何出川三年都不回來？」雷方一句話，便讓蘇軾無言以對。
「我……」
「嗯……」小妹聞言，垂下修長的脖頸，粉面一片黯然。她摸了摸頭上的珠釵，這動作，已經重複了三年，早已經成為習慣。
在一處花草繁茂，綠水潺潺的平坦之處，圍著擺滿吃食的超大餐布，散坐著七八對青年男女。
※※※※
當夕陽的餘輝照在樹梢上，遊玩一天、終於盡興的青年男女們，才醉步踉蹌地返回城去。山野間、草坪上、密林中，到處遺簪墜珥，珠翠縱橫，回蕩著濃濃春意。
從那人離開，至今已經過去整整三年了……
玩累了就在垂垂柳絲下，萬
「子瞻，你可相信我？」
「更何況，人家現在是智取崑崙關的青年英雄，歐陽公的得意門生，又與狄樞相乃忘年之交，連當今官家也為他的書作序，風頭正勁的人物！」雷方一臉替你家著急道：「人是會變的，你還當他還是眉山縣的愣小子啊？！」
這天天上的王母要開蟠桃會，人間的小娘子們，也會換上美麗大胆的衣裙，鬢插華麗的頭飾、在白嫩嫩的額頭上，貼上細小精緻的花鈿。
「倒也是一段痴情種子。」那被叫子瞻的，自然是蘇軾，這年代，二十而字。今年春節之後，他便由自己的恩師兼岳父王方賜字「子瞻」。
「不會的。」蘇軾搖搖頭，道：「你不了解他。」
「要是官家給你的書親自作序，並要由朝廷出版，你能急著回來么？」
在看別人，也是成雙成對，只有自己，形單影隻，小妹不禁輕嘆一聲，望著滿天的彩霞，似乎幻化出那張可惡的面孔，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王弗輕握著小姑的手道：「你沒事吧？」
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邊上一個二十歲上
「何必作踐自己呢。」王弗幽幽一嘆道：「我們女人，要對自己負責啊！」
「我……」
對於陳家遲遲不把那頭弄利索，耽誤他閨女的青春韶華，蘇洵自然極為氣憤，就差也立塊碑，讓陳家父子也臭名遠揚了。
「家翁那邊，我們自然會幫著勸。」王弗柔柔一嘆道：「但你，也不能就這麼枯等吧？」她的意思是，是不是，你也別那麼犟了？
「是，兩年前你便這樣說。」這姓雷的公子，叫雷方，乃是眉州知州雷簡夫之子，當年雷知州在別郡做太守時，便與蘇洵過從甚密。兩年前移駕眉州，更是成了通家之好。雷方，也是那事見到小妹，便神魂顛倒至今：「可是我都打聽清楚了，那承事郎與柳家的婚約，至今仍未解除……」
「我聽你說的……」雷方是有公子脾氣的，頂一句，又馬上服軟道：「小妹，你原先可是說，他辦完事兒就回來的。」
「我相信，有啥用，你又不喜歡我……」
「弱不禁風……」小妹給他一個白眼，加一個背影。
「我就收拾收拾去找他！」小妹俏臉上滿是堅決道。
「子瞻，自打兩年前，我見過你家小妹。」那富貴公子轉回頭，一臉痴情道：「便覺著這世上一切女子都是庸脂俗粉，縱使芳草萋萋，又
「唉……」王弗輕輕攬著她的手臂，不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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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走到哪裡，都有一票士紳，等著給你接風洗塵，拉著你遊山玩水，你有辦法急著回來么？」
少男少女們折翠簪紅，尋香選勝，找到中意的賞玩去處，放起風箏，拋起繡球、追逐嬉戲……更有那些成雙成對的小男女，肩並著肩、手拉著手、徜徉在林間水濱、花迎野望間，或是呢喃細語、或是眉目傳情，若情到濃處，難以自禁，便尋一處帷幕蔽野，軒蓋成陰之地，做一些愛做之事，便有嬌啼婉轉、樂不絕音……亦並非什麼驚世駭俗之事。
「嗯，嫂子說得對。」便見小妹卻點頭道：「他要是不回來……」
「只是我早說過。」蘇軾嘆口氣道：「我那妹子的心，早被人帶走了，你是得不到的。」
女孩子們三三兩兩地閑坐，有嬌笑著接過男伴採集的鮮花的，有用香帕幫男伴擦汗的，也有成雙成對促膝而坐，只管把柔情蜜意的話兒低低訴的。
「我……」雷方終於憋足了勁兒，道：「為了心上人……我會。」
這種情況下，父女關係自然好不到哪去。昔日的閨蜜成了嫂子，無奈肩負起，不討人喜歡的說客角色，王弗最近沒少勸小妹，不要把心全放在別人身上，怎麼也得自己留一點。
「他怎麼說我都沒關係。」小妹氣道：「但說三哥一句，我就再也不理會他了
「除非什麼？」
給蘇轍配的，是蘇老泉表哥家的女兒，也是蘇轍的表姐，溫婉可親、知書達理，整日聽不到夫妻倆說話，卻好得你儂我儂。
從清晨開始，便有許許多多的女轎輕車、以及數目更多的少年男女，步行從眉州城的各處城門，湧向春光無限的郊外。此時正是盛春時節，徜徉山水間，只覺山色如蛾，花光如頰，溫風如酒，令人沉醉。
「小妹。」雷方又死皮賴臉的湊上來，腆著臉道：「走累了吧，不妨上車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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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美目流轉、一顰一笑，都引得邊上一個衣著華麗的富貴公子，心境搖動、神魂顛倒，可惜佳人對誰都好，就是對他不假辭色。
但總之，比起那些熱情奔放的同齡人，這伙男女卻要含蓄許多。尤其是還有兩個出眾的女子，只管坐在一起說話，並不理會邊上獻媚的蜂蝶們。
「我說的是真的……」感到氣氛越來越緊張，蘇軾趕緊把雷方拉開道：「我們去那邊喝酒。」
時代推移到宋朝，女子的裝束以簡約含蓄為上，然而在三月三這天，小娘子們，卻都用最華麗的妝容打扮自己，亦不憚于露出白嫩的手臂，線條完美的脖頸，因為這一天是女兒節，女孩子們郊遊踏青、約會情郎的日子。
「……」王弗無語半晌，終於還是小聲說道：「你就不怕見了面，他已經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