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賜樂業人

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賜樂業人

雖然操一口純正的汴梁話,但這人有一頭黑色的捲髮、高鼻深目、一看就不是漢人。
管事的去後面請掌柜,有窈窕的侍女上了茶。陳恪掀開茶蓋看一眼,依然是又香又稠的那種,頓時沒了興緻,把茶碗擱了回去。
「呃,小官人是說……一賜樂業人?」那人有些不確定道。
所以此事不能答應,還得再作計較。只是這番心思,又無法對人言,就連陳希亮也沒法說……難道說,你未來的兒媳婦,會把你小兒子,送上怕老婆協會秘書長的位子,被人恥笑一千年啊一千年!信不信陳希亮能把他送去看醫生……
一夜思量無果,只能暫且把此事一放,等見到曹氏再想辦法。還是先忙正事兒吧。
回房睡了個回籠覺,正進到夢想里,巷陌里又傳來了鐵牌子的敲打聲了。「五更不用元戎報,片鐵錚錚自過門」,顯然五更天到了,頭陀們來叫早,順便天氣預報了……這一套,就是發源自汴京,傳遍大江南北的。
他不是有意要跟陳希亮對著干,只是有件事昨天就該做,一時疏忽、竟然忘記了。
那便是存錢。他們幾個身上,一共裝著六萬貫的交子……
「……」那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
「你以為當官容易啊。」前廳門打開,已經換好朝服、外罩風衣的陳希亮,從侍女蘭佩的手中,接過一盞白燈籠道:「吵到你們了,趕明兒,看看能不能把驢圈挪到後面。」
小妹心細如髮,早將交子鋪的地址,寫在備忘錄上。陳恪便一路打聽,到了位於大內西角樓大街,與西殿前司相對的「東都交子鋪」……好么,跟衛戍司令部做對門,絕對不擔心會被搶劫了。
不過,汴梁城裡有的是外國人,其中不乏這樣的色目人,所以宋端平幾個只是稍稍錯愕,便唱喏還禮。只有陳恪,依舊出神地望著他頭上扣地小藍帽,半晌才咽口吐沫道:「你是猶太人?」
「不是說,汴梁城不宵禁么?」
「對。」那人面露吃驚之色道:「想不到小官人,對我們一賜樂業如此了解。」
「你們怎麼來到大宋了?」陳恪早就奇怪交子上的圖案,現在驗證了猜測,自然要問個明白。
陳恪原先的工廠,就是給以色列人做加工的,因此對這個民族的忌諱和喜好,還是很了解的。這個民族有很頑固的慣性,哪怕隔了一千年,也基本上沒什麼變化。
「六萬貫。」陳恪道。
這件事,陳家畢竟理虧在先,陳恪也不算無辜,所以他登門道歉也是理所應當。只是想一想,要去那家跋扈的人家,先吃下馬威、再吞荷包氣……自己還得低三下四裝孫子,陳恪就一陣陣的頭痛。
「嘿,這年代就有金卡用戶啊……」陳恪暗暗稱奇,這枚小妹給他弄的金幣,就是用來證明身份的。
把關係談熱了,那白雅銘才扯到正事上道:「不知三郎此來何事?」
吐納之後,果然神清氣爽許多,吃過早點后,陳恪便在兄弟們的護送下出門了。
「敝店有此業務。」白雅銘道:「不知三郎存多少錢?」
「存錢。」陳恪道:「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剛從蜀中出來,身上帶了些錢,存在你們這放心些。」
被蘇東坡那個沒良心的傢伙一宣傳,竟然連千年後的人都知道,陳希亮的兒子怕老婆,陳季常這小子,不許喝花酒、不能養歌姬、動輒被罰跪、有時還挨揍……讓人笑話了一千年啊一千年。
「不用,我們睡起來跟死豬似的。」陳恪搖搖頭,道:「吃飯了么?」
「官人上朝啊。」書童早不是陳希亮從四川帶出來的那個……當初那個書童,在小亮哥遭難后,便不知跑去了哪裡。
夜裡,睡得迷迷糊糊,陳恪便聽到院子里有動靜,披衣起來查看,見是陳希亮的書童,在給毛驢配鞍具。
「那是外城,內城裡還是要關門的。」陳希亮笑笑道:「別好奇了,快回去睡吧。早晨起來,有蘭佩她們照顧,吃飯不用擔心……今天在家好生歇歇,哪也別去。」
這還好說,畢竟為了小妹,忍一忍就過去了,全當被狗咬了就是。柳家第二個條件,才是真正讓他躑躅的原因……按說兄弟易娶、並非奇聞,對方也算是通情達理。但是,一個困擾他多年的典故,字字如山的亘在他的眼前:
「聽長輩說,太祖開國時,我們族人從海外來歸,向朝廷進貢西洋布。太祖對我們說:『歸我華夏,遵守祖風,留遺汴梁』。允許我們成為大宋的臣民,在汴梁居住下來。」頓一下道:「因為我們不吃豬肉、亦是色目人,朝廷誤稱呼我們藍帽回回,也叫挑筋回回……實際上,絕對不是一回事,所以我們自稱『一賜樂業人』。」
說著他望著陳恪微笑道:「能正確稱呼我們的,一定是真誠的好朋友。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白,叫白雅銘,字平冉,我的教名叫……本雅明。」對於一賜樂業人來說,告訴對方自己的教名,就是把他當成朋友了。
「小官人確實對我們很了解。」那人微笑著點頭道:「大宋朝的交子,就是交給我們一賜樂業人來負責的。」
「我對你們現在了解的不多。」陳恪淡淡道:「只是從你帽子,和這枚金錢上的圖案,猜出來的……對了,每一張交子的四邊,都有這樣的『翻葉』圖形,我記得,這是你們民族特有的標誌。」
「這麼早就上朝?」陳恪看看天,還月明星稀:「這才四更天吧。」
如果陳季常是受虐型的倒也無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唄,別人管不著。但後來,陳希亮一去世,他就和柳氏分居,一輩子再沒見面……可見這小子,並無一點幸福可言。
「以色列人?」陳恪又問道。
待那報曉的聲音去了,外面漸漸有了聲響,今天是沒法再睡了,只好爬起來,盤腿坐好,呼吸吐納……這是宋端平的父親,傳授的一套青城內功,勤加練習,雖然沒法飛檐走壁,但能耳清目明、百病不侵,已經是極好了。
這時候,帘子掀起,一個身穿暗金色萬福圖案褙子,頭上卻扣著一頂頗為可笑的小藍帽,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出現在陳恪他們面前,微笑著唱個喏道:「諸位小官人有禮了。」
歷史拐了個小彎,似乎又回到正軌……但六郎是陳恪看著長大的,說長兄如父一點也不誇張,試問,做哥哥的怎能忍心,為了自己的幸福,就把弟弟往火坑裡推呢?
管事一見那金幣,馬上雙手接過來,正反一看。確認無誤后,他臉上的笑容變得真切許多:「貴客樓上請。」
店裡有管事的走上來,職業化地笑道:「請問諸位小哥兒,有什麼可以效勞?」
河、東、獅、吼!
東都交子鋪,是一座二層的臨街商鋪,在西角樓大街上的店鋪中並不顯眼,尋常人很難相信,這裏面藏著富可敵國的財富。
「那成。」看著那燈籠上的「左司諫」三個黑字,發笑道:「老爹提著這玩意兒,省得人家不知道你是誰。」
「外行了吧,就怕別人不知道。」陳希亮笑道:「宰執以下,所有上朝的官員,都得打這樣一盞燈籠,不然黑燈瞎火的,碰上夜巡的士兵,把你當賊人逮起來。」
陳恪幾個進去后,只見一樓類似於當鋪的規制,簡單的桌椅擺設,「和氣生財」的匾額,高高的櫃檯柵欄后,坐著幾個朝奉之類的櫃員,冷漠地望著闖進來的青年……看他們的年齡打扮,肯定是瞎逛進來的。
「……」陳恪沒說話,摸出一枚金幣,金幣上有個翻葉圖案。
「這是要去哪?」
說起來,宋輔當初輔佐陳希亮治縣,因為政績斐然,陳希亮提前轉正,他也升為主簿……據說明年大比,也會來京里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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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吃飯的工夫,不如多睡會兒。」陳希亮笑道:「待漏院外,有賣早點的。」
「哦。」陳恪點點頭,把陳希亮送到門口,心說怪不得吃了晚飯就睡了呢……就沖這點,京官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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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揭開青布幕,把他們送上了樓,便見擺設馬上不同了……香桌上擱一個博山古銅香爐,爐內細細噴出香來。兩壁上掛著四幅名人山水畫,下設四把檀木一字交椅。地上鋪著名貴的波斯提花地毯。
「是吧……」音譯差不多,陳恪點點頭道:「你們故鄉在耶路撒冷。在宰殺動物時,是不是都要把腿筋挑出來?」
所以兩人的交談十分愉快,白雅銘甚至邀請他,改日到他們住的地方做客,陳恪欣然答應下來……不過他也不會太當真,妹的,這些傢伙粘上毛比猴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