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六十二章 狄青危局
大宋全民偶像，堂堂樞相大人，竟然蒞臨相國寺，寺里的和尚自然歡喜無比，將最好的禪房讓出來，給狄青一家居住，還不許人往外傳。
黃袍加身的，那是太祖趙匡胤。當年權傾一時的曹利用，他侄兒就是因為穿淺黃色的襖子被人陷害下油鍋烹死的，連累曹利用也貶謫房陵，在路上被迫自殺了，可見皇帝對這種顏色的敏感……
「狄青是忠臣加功臣，朝廷要善待他。」歐陽修想也不想道。
「無恥！」陳恪面沉似水道：「怎麼能這麼無恥呢？」
「那老師，準備怎麼辦？」
但是坊間新聞的升級性是無敵的，轉眼就變成了狄青穿黃袍登殿……而在「黃袍」傳言之前，人們便曾謠傳狄青家裡面，夜間有怪光照耀天空。其實是狄青的管家，在家裡打醮，只是忘了向開封府報備……第二天便傳遍汴京，說「狄樞密家夜有光怪燭天」。
「老師準備上書反駁劉敞么？」陳恪希夷地問道。
「老夫……」歐陽修定定望著魚漂，搖頭道：「自然相信狄漢臣是忠的。」
「……」陳恪沉默良久，幽幽道：「老師以為，千百年後的史官，會怎樣寫這段？」
相國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相國寺，雖然這時候，那位姓魯的胖和尚，還沒有到寺里看菜園子，但它在大宋、乃至在東亞已是無人不知、人人嚮往的了。但並非是它的宗教地位有多高，而
人們傳說，時常能在半夜時分，看到狄青在相國寺的正殿高視闊步、軒昂往來，而且身上穿著一領黃色的衣袍。其實真相是狄青不欲引人注目，故而借了和尚的僧衣穿在身上，而僧衣的顏色是土黃，這是三歲孩子都知道的。
而寺里的和尚，不但不排斥這些商業活動，反而積極的投身其中，做起了牽頭交易、坐地抽佣的經濟生意，賺得盆滿缽滿、富可敵國。要問此時世界上最大的交易所在哪裡，不用懷疑，大相國寺是也！
然而在大相國寺這樣人多嘴雜的地方，他的行蹤還是很快就暴露了，從此，這位全民偶像的一舉一動，便被置於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下，一些關於他的傳說，也迅速在汴京城流傳開來。
大概是三天之前，他在與同學們走訪受災市民時，便聽到到處有人在議論一樁傳聞。
「狄漢臣確實處境堪憂了……」歐陽修的事務也很繁重，好些日子了，才得了半天的假期，叫陳恪划著船出去，到一處人少的地方陪他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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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歐陽修頷首道：「世人只為功名累，狄青就是名利心重了點。扔了這個官又能怎樣，不就一身輕鬆了嗎？」
「老師……」陳恪的呼吸粗重起來，若非對方是他一直很敬重的歐陽修，陳恪怕是要
「……」陳恪鬆了口氣，要是歐陽修也不站在狄青這邊，那真是毫無希望了。
「老師怎麼看？」
「這個我懂。」陳恪點點頭道：「就是有人想做掉狄元帥。」
「你是不知道，狄漢臣這四年樞密使，是怎麼當下來的。」歐陽修看看他，見他一臉的憤慨，輕輕一嘆道：「要是換了我，早就主動請辭，離京哪怕當個縣令，也不受這份窩囊氣。」
「怎麼就盯上狄元帥了呢？」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被證實的感覺，很不好。陳恪氣憤道：「他又不是第一個當上樞密使的武將！」
坐在搖搖晃晃的平底船上，陳恪分明嗅到，空氣中除了潮濕腐壞的氣味外，還有濃濃的陰謀氣息。
比起宋朝前輩來，少林寺什麼的簡直弱爆了。阿信，還要加油哦！
但是陳恪卻從中嗅到了濃重的陰謀氣息……在他看來，這些荒誕不經的傳聞，都會觸動帝王最敏感的神經！
水火無情，龍王爺不會因為你是大元帥，就讓水躲著你家不淹。狄青和大量的達官顯貴，家裡一樣被淹了，沒辦法，只能往高處搬。許多人家選擇了同僚的宅邸借住，也有住進軍營里的。但狄青沒有去叨擾同僚，更沒有回到他出身的軍營，而是搬到相國寺中居住。
「唉。」歐陽修嘆口氣，甩出釣線道：「其實京中百官，皆有此等擔憂，劉敞不過是把它說
聽陳恪講起他的擔憂，歐陽修毫不諱言道：「知制誥劉敞，已經把狄青所有的奇聞怪事羅列出來，寫成了奏章，最後歸納出一個主題——今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使無後憂，寧負青，無使負國家。」
而當年篡唐自立的朱溫，發家之前，半夜裡宅子里也是怪光衝天，鄰居們以為著火了，都趕過來救火，結果什麼也沒到。這跟狄青家裡發生的異象，簡直是太像了。巧的是，朱溫當年所住的午溝，正是狄青的府邸所在。
傳聞產生的地點是大相國寺，而所涉及的人物，則是大宋樞密使狄青狄漢臣……
「反駁自然是要反駁的。」歐陽修淡淡道：「但是，如今整個官場對他充滿敵意，狄漢臣強留下來又有何用？還不如去地方上，當個節度使逍遙自在，過上些年，朝廷用人，自然會再次想到他。」
除此之外，據說狄青家的狗，還突然長出了犄角。街頭巷尾亦流傳著「漢似胡兒胡似漢，改頭換面總一般，只在汾川河子畔」的歌謠……按說狄元帥這樣的超級名人，各種趣聞軼事自然多不勝數，市民們也只把這些傳聞，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說說也就罷了。
以宋朝在世界的經濟地位看，相國寺就好比美國的華爾街。
這不是歐陽修在說風涼話，而是宋代士大夫的共同思維，他們做官，講得是順心，這京官做得舒坦，
「狄元帥是平民和武人的偶像，若這樣無過而逐，誰還再為官家賣命？」陳恪冷聲道。
「對。」歐陽修頷首道：「就是有人想趕走他。」
陳恪想了想，覺著歐陽修說得不錯啊……何況他當年，也是這樣勸狄青的，幹嘛要當那個樞密使？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老師也有這樣的擔憂么？」陳恪沉聲問道。
朱溫是造反起家的，所以這些傳聞背後的意思太明顯了；至於那狗長犄角，那是祥瑞，聯想起太祖皇帝篡位前，家裡發聲的一系列怪現象，就差給狄青家門口掛一塊「開張造反」的招牌了。
卻聽歐陽修接著道：「其實，諸位相公、滿朝百官中，也找不出，認為狄漢臣會造反的。」頓一下，他幽幽一嘆道：「但是你得明白，官場就是這樣，擺在檯面上的說法，往往都是用來掩蓋真實目地的借口。」
至於那首歌謠，更是直接把狄青，打成一個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外國人，這得多大仇才能造這種謠啊？
「這也正是他被逐的原因。」歐陽修嘲諷地笑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名者才是好男兒，豈能讓一個武人搶去所有的風光？」
更何況，這裡有無數平民百姓。在這裏，他能感到自在、感到被尊重，所以狄青帶著全家，搬到了相國寺中。
作為河南老鄉，大相
然而這些最「優秀」的文官，在恪盡職守的同時，依然沒有忘記，掃除威脅到他們地位的異己分子……
「我也寫份奏章，駁一駁劉敞。」歐陽修頓一下道：「同時建議官家解除狄漢臣的樞相一職。」
「那些武將，都沒有狄青的戰功大、威望高、年紀輕。何況，現在另一位樞密使王元輔也是武將，自然會引發文官們擔憂……難道這是文臣武將分庭抗禮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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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異常繁華的商業區，一是熱鬧、二是嘈雜、三是平民商賈聚集，這就決定了，不會有高官顯貴在此躲避水災。狄青選擇這裏，其實是鬧中取靜，遠離那些不懷好意的文官，遠離令他窒息的政治空氣。
「我知道……」陳恪輕聲道：「他飽受同僚排擠，朝廷大事，從來沒有他出言的份兒，就連他的下屬，也敢公然挑釁他。」
如果這些事件孤立出現，只能說是湊巧，但現在，接二連三地，十分有層次的，指向同一個人，就不能不說明，這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