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雨霖鈴
第一百七十章 以其人之道
「還不如實招來。」陳恪卻不依不饒，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否則我會吃醋的。」
「昭文相的軼事，文公子自然沒少說。」杜清霜微笑道：「據說文相公風雅，讀書不焚香，常晚飯後坐於一亭，亭邊皆蘭，公倚欄閱《河圖》。文公子奇之，問道：『這麼遠，怎麼嗅得到花香？』文公卻道：『凡香嗅之則不佳，須待其因風自至。』怕這就是所謂的『暗香浮動』吧。」
「我現在也算在勉強清霜么？」陳恪流露出心痛的目光。
「也是。」杜清霜點頭道：「公子還是專心學業吧。」說著緩緩起身道：「唱腔的事情先擱下，待公子高中之後，清霜再來請教。」
昭文相自然是文彥博。
「可是，我現在每天看不到清霜，就會無心念書，你說怎麼辦？」陳恪一臉無賴道。
「老太爺可是有言在先，不會出賣我的。」陳恪淡淡道。
半晌，她才抬起頭來，美目流轉，似有水汽氤氳，語氣卻好似開玩笑道：「公子好生讀書，隔上幾天，清霜會來檢查你的功課的……」
「我是不擔心科舉的。」陳恪搖搖頭道：「不過取解試而已，我參加的還是別頭試，要是考不中，真該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了。」
聽了杜清霜這話，陳恪就像馬殺雞一樣渾身舒坦，但他還是問道：「文公子還有什麼獨家新聞？」
「甚事？」
陳恪不禁苦笑，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算是知道，想泡水仙子的難度，絕
「《河圖》？」他算是問對人了，柳家乃河北第一大族，河北地界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柳濠的耳目。老太爺沉吟片刻道：「前年，隱約聽說，有人發現了一本《河圖》，但時人都當無稽之談，河北路官員甚至沒有上報。竟然私下獻給文彥博了？」
杜清霜明知他在做戲，卻仍心裏一緊，搖搖頭，輕聲道：「是清霜一直在勉強公子。」
「到時候一定試一試。」杜清霜贊道：「公子對茶真的很有研究，可見比清霜還要愛茶。」
「宰相的心意，你怎麼會知道？」陳恪驚奇道。
「看來此事有鼻子有眼了。」陳恪冷笑起來道：「聽說老太爺與賈相公是鄉誼？」
「我也這樣認為。」陳恪點點頭道：「而且再沒有夠分量的人物，肯冒著犯眾怒的風險，替狄元帥說話了。現在想幫他洗白，千難萬難。」
「公子為何更愛酒？」杜清霜微微失望，幽幽問道。
「據說果有此書。」杜清霜毫無戒備道：「乃是河北都轉運使獻給文相公的。」
「秋闈的考官，應該還有半個月才會定下來吧。」陳恪奇怪道。
杜清霜端著茶盤，輕輕擱在陳恪身旁的小機上，將茶壺中的茶水，注入個純白的定窯茶盅中
「禮部確實還沒有決定。」杜清霜淡淡道：「但宰相心中，已經有了人選。」
「看不到你，心裏才會有雜念。」陳恪煞有介事道：「那樣我難免會想，清霜今天過得好么？沒有生病吧？有沒有什麼豪客，逼著你做不開心的事情……」
「茶使人清醒，酒使人忘憂。」陳恪望著杜清霜那張絕美的面龐道：「正如美人一般。」
「我想，如果逆向操作的話，可能會簡單一些。」陳恪低聲問道：「有件事，不知老太爺是否有所耳聞。」
「好吧。」杜清霜抬起頭，面色平靜道：「昭文相的公子，時常造訪天音水榭。」
他依然是暢通無阻，只是這次他找的，是柳老太爺，而不是柳月娥。
宋朝慣例，首相拜昭文殿大學士，次相拜集賢殿大學士，所以民間嘗以昭文相、集賢相，來分別稱呼首相與次相。
「要是公子實在想看。」杜清霜道：「清霜向那文三公子借借吧。」
「呵呵，我只是好奇。」陳恪打個哈哈，敷衍過去道：「真看看那《河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公子說笑了。」杜清霜無奈道：「念書應當心無雜念的……」
「當然。」陳恪點點頭。
「我對別人不感興趣，只想知道昭文相的軼事。」陳恪不動聲色道。
「據說河北度轉運使李參，曾送給文相公一本《河圖》？」陳恪小聲問道。
「公子放心。」杜清霜聞言美目流轉，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地
當天下午，陳恪來到柳家。
陳恪有些吃味道：「看來你們的關係不錯，他連這個都跟你講。」儘管知道這話很操蛋，但他還是忍不住這樣說。
「你知道什麼內幕了？」陳恪微微皺眉道。
「難道直到明年，都見不到清霜了么？」陳恪一臉哀怨道。
「不敢。」陳恪趕緊投降道：「這一手，只能延緩，不能治本。因為文彥博手裡還有王牌，他可以調動百官群起而攻之，官家儘管信任狄元帥，卻多半會還是讓他離京，以息事寧人的……」頓一下道：「最多，就是讓他體面一些罷了。」
「他是名臣公子，往來無白丁，所知自然多。」杜清霜覺著方才話太重，有心討好他道：「公子想知道哪方面的？」
「公子真要知道？」杜清霜絞著手中的帕子，垂首道。
「不必了。」陳恪沒想到，她能這樣說，心下有些高興，但更多的是歉疚道：「這種神神鬼鬼的玩意兒，還是不要沾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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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還是要小心。」杜清霜正色道：「科場如戰場，當心大意失荊州。如柳七公那樣的才情，竟硬是蹉跎終生，可見考科舉，不單單是學識的問題。」她那清麗絕倫的臉上，掛起濃濃的歉意道：「清霜真該死，竟然整天勾著公子不務正業，不僅耽誤了公子的學業，
「滿嘴的香料味，是讓人覺不出苦了，可也嘗不到茶的清香。」陳恪端著茶盞，笑眯眯地望著她道：「到底是在喝茶，還是喝豆蔻？」
「不瞞公子說。」杜清霜輕聲道：「據傳，主持這次秋闈的，很可能是侍讀學士謝景初，此人方端古板，最不喜歡輕浮才子……」
「真虧死我了。」陳恪卻渾不在意道：「我們比小蔥拌豆腐還要清白，卻要我承受汴京所有男人的嫉妒！」
「奴家自有渠道。」杜清霜掩口笑道。
陳恪看那茶湯呈明亮的黃綠色，泡出的條形一槍兩旗，葉脈具全，已經與後世的茶別無二致了。他端起來呷一口，享受地閉上眼睛，一臉的感慨道：「這味道，真讓人懷念。」
「反正，文三公子是這樣說的。」杜清霜奇怪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妥么？」
「小子，你一定有辦法！」柳濠粗聲道：「對不對！」
「公子不要誤會，清霜真只是為公子考慮。」杜清霜輕聲道。
「廢話。」柳老太爺雙眉一挑，一如既往的霸氣道：「你敢懷疑我的信譽？」
柳老太爺把他帶到內室，攏著花白的鬍鬚笑道：「歐陽永叔的奏章，是你攛掇著上的吧，真叫文彥博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哇。」
「比起喝茶，我更喜歡喝酒。」陳恪卻搖頭道：「只是不忍看到那些名貴的
杜清霜聞言掩口一笑道：「公子年少多金、才貌雙全，怎還會有憂愁？莫非是擔心，即將到來的秋闈么？若是如此，清霜便不好再打擾公子學業哩。」
「不管怎樣，我現在，已經習慣每天到你。」陳恪的目光變得火辣辣，把杜清霜看得低了頭。
「噗……」杜清霜一下莞爾，面現小小得意道：「公子誤會了，那位文公子，只是清霜的一名擁躉。」說著目光流轉，半真半假道：「而清霜，則是公子你的擁躉。」
杜清霜微笑道：「時人喜歡在茶中加豆蔻，以掩蓋其苦澀，公子為何獨鍾情於此？」
「呵呵……」陳恪卻哂笑道：「文相公聞到暗香浮動不難，但能看到《河圖》，我卻不信？」
「此話當真？」陳恪沉聲道。
「公子說笑了。」杜清霜哭笑不得道：「公子還是以學業為重，暫且和清霜保持距離，免得惡了考官，阻了你的前程。」
「狄漢臣不能離京啊。」柳濠十分明白官場上的骯髒伎倆：「他在京城，天子腳下，那些人不能做得太過。一旦離京，天高皇帝遠了，那些人有的是辦法，叫他生不如死。」
「好茶可不是清苦，而是清雅。」陳恪笑道：「今年是不成了，你叫人明年，在清明前十天，采這豫毛峰的嫩芽。再把鍋的溫度控制一下，不要炒過了，到時候，你且嘗嘗還苦不苦。」
「只是奇怪，公子正鮮衣怒馬的年紀，怎麼會喜歡這種清苦的味道。」杜清霜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