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章 一切從這裏開始

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章 一切從這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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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陳恪搖頭微笑,趙宗績站起身,朝他深深抱拳道:「我與仲方兄弟情深、知心知音。願仲方有以教我!」
「這些難題,不解決就要亡國,解決不好也會亡國。官家是一名無比稱職的守成之主,他可以理順矛盾,發現問題,卻無法解決問題,只能延緩問題的爆發。換上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甚至還不如他的,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國家滑向深淵。官家現在重名,益發不願意出現損害名聲的事情,但心裏是極清楚的。為大宋負責,他肯定想找個雄才偉略、殺伐整頓之人來接位,不是不得已,絕不會要守成之主。」
「那什麼是『爭是不爭』?」
「你得先想清楚了,若想著當皇帝只是為了權力和享受,我勸你還是不要爭了。因為大宋朝的下一任皇帝,定是要給這一任還債的,不僅沒有好日子過,還不得不肩負起改革的重任。」陳恪兩手一攤道:「不改就是死,改,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所以這副千斤重擔,下任皇帝是推脫不掉的。」
「還是老調重彈,官家想的是自己生,舉朝百官竟都急著非要過繼,官家心裏能不失望?而且趙宗實這次鋒芒畢露,百僚共舉,如此聲勢,又全出官家意料之外,豈不令官家心生猜忌?」陳恪望著亭外的殘荷,漆黑的瞳仁閃爍著幽幽的光芒:「當年太宗皇帝立太子,見後來的真宗皇帝受到全城臣民的歡呼,都讓他無法接受,忌恨地說出:『人心都歸於太子,將置我於何地?』得由寇準開導才饒過了真宗皇帝。親兒尚且如此,何況他個侄子呢?」
「曹皇后就別指望了,那女人早被官家培養成三從四德的典範了。」陳恪搖搖頭道:「問問你爹,看看老先生有沒有什麼關係,一般是會有的。」說著重重一揮手臂道:「如果有,拿重金砸開那人的金口,讓他幫你說話。我給你那五十萬貫,就是讓你干這個用的,別不捨得花錢,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那日我問你的問題,你說要考慮考慮,現在考慮的怎樣了?」把雙管齊下的對策交代清楚,陳恪淡淡道:「我也不是勸你學趙宗實,但你再不下決心,可就一點機會都沒了。」
「我想想……」趙宗績頭腦中快速過了幾個人,搖頭道:「這得是官家身邊的人才行,按說皇後娘娘最好,但趙宗實的王妃高滔滔,是皇后的外甥女。怕是不會為我說話的。」
「我什麼秉性?」
「能不讓他當上,比什麼都重要。」趙宗績點頭贊同道:「只是讓什麼人來說呢?」
「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趙宗績點點頭,他發現自己在陳恪面前,就像個不諳世事的毛小子……其實本來就是。
「你說的都在理。」趙宗績苦笑道:「就怕沒有表現的機會。」
這就不該我操心了。」陳恪看看他道:「不過這個人,應該是跟官家利益一致的,利益一致才能建立同理心,建立了同理心,官家才能聽得進去。」說著看看趙宗績道:「別跟我說,你找不到這樣的人,那樣的話,咱還是及時行樂,別費這個牛勁了。」
「德昭太子」是民間對太祖長子趙德昭的稱呼。太祖駕崩時,趙德昭已經二十歲,卻因為他的叔叔趙光義已經羽翼豐滿,可與太祖分庭抗禮,而硬生生被奪去了皇位。而趙光義登基不久,趙德昭便被逼自殺了……太祖長子的殷鑒不遠,若是想到這點,趙禎焉能不防?
「我送你八個字。」陳恪緩緩道:「不爭是爭、爭是不爭。」
「我怎麼沒下決心?!」趙宗績沉聲道:「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我與他同樣是太宗重孫、官家假子,為什麼就只有他能想那把椅子?我已經下定決心,若是過去眼下這一關,日後定然全力以赴,和他掰掰手腕!」說著苦笑一聲道:「不過說實在的,趙宗實溫良恭儉、無懈可擊,我真沒什麼信心……」
「你說趙宗實溫良恭儉、無懈可擊,這是實話。」陳恪神色嚴重道:「但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少遍——發現趙宗實的一番做作,其實處處在學官家,孰不知他只是學了官家的形,沒有得其神!我用惡意揣測,他只是需要那層『溫良恭儉』的偽裝,來欺世盜名而已。一旦讓他登上九五之位,怕就要原形畢露。」
顯然陳恪反覆推敲過了局勢,這番話說得十分嚴密,聽得趙宗績心驚肉跳,他使勁咽口吐沫道:「官家若能聽進這番話,怕是不到最後一刻,不會再讓宗子過繼了。」
「嗯。」陳恪點下頭道:「這一招確實也會把你的路堵死,但現在對你來說,還是利大於弊的。」
趙宗績不知他為何突然說這個,但他此刻虛心求教,陳恪說什麼都聽著。
「你得看是誰來捅開的。」陳恪笑道:「這就像溫水煮青蛙,你那個水太燙,他們馬上就會跳出來。但換了老包,他們不見得馬上就反應過來。壯士斷腕,那是需要下很大決心的,只要沒把問題看得那麼嚴重,他們是不會讓趙宗楚、趙宗漢出來頂包的。」頓一下,他輕聲道:「只要他們稍稍遲疑,我們再找個合適的人,跟皇帝說一段話,這一關,咱們差不多就能過去了。」
趙宗績今天,和陳恪算是互相看清了,懸崖邊上,兩人都拿出了全部的智慧和想法……但更震驚的還是趙宗績,他發現陳恪這個看似大大咧咧的傢伙,實則有一顆縝密到極點,靈動到極點的心。
「只要官家堅持住,朝臣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陳恪悠悠道:「此消彼長間,主動權便會回到他手裡了!」
「嗯。」這也正是趙宗績所擔心的。
趙宗績聽到這裏,先是一驚,接著不禁點頭道:「這次百僚共舉,確實是過了,我要是官家,心裏肯定不是滋味。」
「這樣的人能堅定不移在我身邊,就是我的運數……」趙宗績心中暗暗感嘆,覺著前途並非一片黑暗。便虛心問道:「那到底該怎麼做?」
「不會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六塔河之後,你就在官家那裡,贏得了足夠的分數,將來會給你機會的。」
「不爭,就是以不變應萬變。」陳恪道:「你不要去學那趙宗實的模仿秀,這都沒有用,官家是看著你長大的,對你的秉性,比你自己還了解。」
「我自然是要做事的。」趙宗績嗔怪的看他一眼道:「當初我豁出去得罪滿朝大臣,也要阻止六塔河,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麼人么?」像是說給陳恪,又像說給自己,他重重道:「就算是天下第一苦差事,也比混吃等死的米蟲強,我甘之若飴!」
「你是說,趙宗績是個守成的材料,所以官家看不中他?」趙宗績怦然心動。
「你有良知、有憐愛之心,又夠果決,做起事來不惜身,這都是你的優點。遇到表現的機會,就把自己的優點都發揮出來,對官家要至誠至孝,對大臣,不要去逢迎拉攏,你是以至尊為目標的男人,怎麼能去巴結大臣?」
「你不是說,沒有趙宗實的直接證據,白搭么?」
「有道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官家再仁厚,他也是皇帝,什麼叫皇帝?天下大權,唯在一人,不許旁落!所以便要對官家說……」陳恪轉過頭來,字字如山的對趙宗績道:「『趙宗實現在還不是皇子,就這麼多人為他搖旗吶喊。若是讓他當上皇子,皇權旁落不旁落?再者,官家今年才四十七歲,還有大把的光陰,若是以後生出皇子來,有一個尾大不掉的趙宗實在前,那官家的親骨肉,怕是要重演德昭太子的悲劇了!』」
「把你的證據給我。」陳恪對趙宗績道:「我看看,能不能通過老包這條線,爆了趙宗實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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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話?」趙宗績問道。
「怎麼打起禪語來了……」趙宗績不解道:「什麼意思?」
「有這份心就好。」陳恪頷首道:「有了動機,還要有行動。但是人都說,天家天下最難處的父子,是天家父子,何況你這樣的假子。你不顯才,官家哪知道你合適?你鋒芒畢露了,卻又要招疑,這分寸的把握,實在是太難了。」
「『不爭』的意思,就是不要去跟趙宗實去斗,更沒必要去揣測官家的喜好,去討好獻媚。對朝廷里的立儲風潮,亦要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我行我素,安如泰山。你不去追、不去逐,官家都會看在眼裡,非但不會覺著你無能,反而會高看你一眼。」
「退一步說,就算他真如官家一般又能如何?」陳恪冷笑道:「如今天下大治之中隱憂重重,外有西夏遼國虎視眈眈,內有三冗之費像三座大山,壓得大宋快要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