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四十八章 新春
在陳恪看來，這就是蘇洵現在名震京師、卻沒有高官肯推薦他入場為官的原因……老蘇是人才不假，可是不合時宜，用之解決不了問題，而且肯定給人添堵。這樣一個堂吉訶德似的人物，強勢教育出的兒子，又怎能沒有問題呢？
府門上張燈結綵，門前的雪地上，鋪著厚厚的爆竹屑，一派新春氣息。
他看低兩人的，只在能力而已。畢竟是自學成才的川娃子，學得會古人的文章，學不到今人的時務。從格局到才幹，都無法與呂惠卿、章惇這樣的天才世家子弟相比，甚至連曾布、王韶也比不了。
當然，若論文采和學問，蘇大舅子秒殺全社，誰說他不是天下第一才子，陳妹夫保准報以三聲冷笑！
但他同時也認為，蘇軾這樣的才子，應該放逐于山水之間，讓其盡情的練達性情、陶冶文字，為大宋人民提供最美味的精神食糧。可是，蘇大舅子在他變態老爹的壓迫下，不得不參加科舉——老蘇想讓兒子出人頭地，讓蘇家揚眉吐氣，這無可厚非，但考中進士可不光意味著榮耀，還要進入官場搏殺，負擔起為國為民的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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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二蘇兄弟都被老蘇害了。說到老蘇，陳恪更是感慨萬千，老丈人是大儒不假，文章也寫得超邁古人、豪壯雄奇，但是老蘇的學問是先秦的孟子之學，做派更是縱橫家的一套，他苦心研習的那套學問，在先秦時期或或戰
歐陽修的長子歐陽發，穿一身簇新的東洋布棉袍，站在府門前迎候親朋。老歐陽宦遊京城，所謂的親朋，除了妻子之外，就是曾鞏、陳恪等一班弟子。還有梅堯臣、蔡襄、韓維等多年老友。以及他最近結識並十分讚賞的一干文壇新朋……
所以從那天起，嘉佑學社便和大相國寺的道學們唱起了對台戲，雙方的觀點針鋒相對、其主講又都是雄辯善言之輩，倒也是棋逢對手，難解難分。
「那待會兒一定要嘗嘗。」歐陽發笑著把曾家兄弟送進去，又招呼下一波客人道：「梅叔叔新禧。你今天可有口福了，說是我陳家哥哥，要帶新出的佳釀來呢。」
「什麼酒如此之烈？」
既然是陳恪的岳父，歐陽發趕緊迎上一步，深施一禮道：「蘇世叔並二位世兄裏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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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把小和尚放下，兄弟們都進去了，陳恪對歐陽發小聲道：「待會兒我未來岳父和兩個大舅哥要來，你可擔待著點兒。」這提醒是有必要的，文壇盟主的兒子，就算不傲氣凌人，也不可能對誰都笑臉相迎。以自己老丈人那脾氣，萬一崩了怎麼辦？
三家的隔空打擂讓人大呼過癮，每逢開講，必能吸引無數學子、官員甚
「嗯。」蘇洵只點點頭，嗯了一聲，便揚長進去。只留下尷尬的兄弟倆，向歐陽發道歉不迭……這一年，老爹壯志難酬，性情愈發憤世嫉俗了。
包括蘇轍在內，兄弟倆的文章，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那種，確實洋溢著讓人拍案叫絕的才華，但其中深藏著的功利之心，也是不難能看出來的。
梅堯臣進去不久，韓維和蔡襄聯袂而至。兩人進去不久，陳恪一干兄弟到了，果然帶了二十壇美酒。
歐陽發登時眼睛溜圓，那確實是家裡發出去的請帖，不會是誰丟了，讓這傢伙撿著了吧？狐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賓客的名字叫——王安石。
「哦，我就是歐陽學士請來吃飯的。」那人說著，伸手從懷裡掏了掏，掏摸出一本皺皺巴巴的請帖。
順天門、銀梁橋，歐陽修府第。
曾鞏帶著一干兄弟到了，曾布幾個手裡提著禮物，曾鞏朝歐陽發拱手，一起笑道：「恭賀新禧！」
「裏面是死路。」歐陽公子好心的提醒道。
這時他看到一個面孔黝黑，戴著圓頂棉帽，身穿一件褐色的綢袍子……近了一看，哦不是件油乎乎的布袍子。總之，這樣一位稍顯邋遢的爺，手裡拿著本書，一邊看一邊從自家門前走過。
所以歷史上，人家短短十年時間便快速崛起，要麼呼風喚雨，要麼主宰了日後三十年
當然，這不是說二蘇差，而是呂、章、曾、王，實在是太出色了……
不過對蘇洵的兩個兒子，他的印象倒是極好，抱拳笑道：「子瞻、子由兄，實在是久仰大名了！」
「唉，慚愧。昨日嘉佑學社在一品樓開新春酒會，也把我給拉去了。」曾鞏苦笑道：「結果不慎過飲，一直醉到方才。」
不過陳恪並未因此就嘲笑他們，因為他也是那個樣子的——世人都是煙火男女，誰不盼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享受這世間的榮耀與繁華？既然自己不能免俗，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二蘇脫俗呢？
「不打緊，不打緊。」歐陽發溫和地笑著。心中卻道，怪不得陳三哥要提醒我呢，這好傢夥，真夠人受的。又不禁暗暗同情起陳恪來……竟攤上這麼個丈人爹。
不過他終究是親和力超一流的蘇軾，很快就和歐陽修的幾個兒子打成一片……
「不知道。」曾鞏搖搖頭。曾布卻道：「是仲方一個同鄉，就是黃嬌酒的酒商，新釀發出的一種酒，尚未取名，說是今日拿來給歐陽伯伯品嘗，估計是想讓文壇盟主給起個名。」
「是。」歐陽發一邊讓人關門一邊笑道：「今天家中有宴會，我爹不見外客，朋友改日再來吧。」這樣舉止怪異的落拓書生他見多了，無非就是想標新立異，引起父親的注意，以求成名罷了。
而且嘉佑學社與
他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不一會兒，就見面容古板的蘇老泉，帶著兩個兒子，提著薄薄的一份禮，來到了歐府門前。
「哦，師兄不是向來酒不過三杯么？」歐陽發奇怪道：「竟也有破例的時候？」
拋去感情憑良心講，要陳恪對嘉佑學社，比較親近的諸位分個高下的話，章惇和呂惠卿，無疑是第一流的，王韶和曾布算次一流，蘇轍也勉強能排進二流去，而他前世的偶像蘇仙，至少目前為止，只能算是三流。和鄧綰、郟亶一個檔次，比林希、蔣之奇等人要強些。
這就好比學了一身的屠龍之技，然後才發現，這世上根本沒有龍。讓他去打虎卻又玩不轉……
「來和尚。」陳恪一把抱起歐陽辯，轉了幾個圈，大笑道：「轉一圈、竄一竄！」幾年的交往下來，他和歐陽家，已經如親人一般。
今天是正月初三。初一日大臣們要進宮朝賀，官家還會賜宴，初二日，是官場同僚間往來拜會，初三日，才是親朋好友拜年的日子。
就這樣熱熱鬧鬧，到了嘉佑二年的春節……
然而要是沒有一生的磨難，蘇軾又怎能變成那個千古偶像蘇東坡？
那人聽了這
梅叔叔就是梅堯臣，那日在樊樓充任拍賣官的那位，這是一位老牌大才子，與歐陽修相交莫逆，大有伯牙子期之名。他聞言哈哈大笑道：「那太好了，今天一定要豪飲一番。」
但陳恪不會為了成就一個文豪，就眼看著大舅子搞得一生凄慘，所以他想把蘇軾往形而上的路子上引，希望蘇軾揚長避短，把精力用在為大宋建設一門新儒學上。發揮他的思辨和雄辯能力，把周敦實、二程張載之流，統統掃倒垃圾堆里去！
這時候，蘇軾已經是京中聞名的才子，但他的名氣，卻是由坊間、名妓傳起來的。見連歐陽修的兒子都聽說過自己，他先是暗暗自喜，旋即又擔心起來，唯恐給文壇盟主留下不務正業的印象。
「三哥恭喜新春！」歐陽修八歲的小兒子歐陽辯，特意迎了出來。沒辦法，誰讓陳恪面子大，當然這個面子，也是用一車新年禮物轉出來的。
「同賀同賀！」歐陽發笑道：「諸位兄弟快到裏面去，家父早就嘮叨，怎麼幾個小子，今日來得這般遲了？」
「我沒有破例，是他們讓我喝的酒，太烈了……」曾鞏苦笑道：「喝過那種酒之後，覺著之前喝得都是算了的水……」
日近午時，歐陽發感覺賓客到的差不多了，便要吩咐閉門……今天歐陽修要宴請賓朋，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