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主考
就在這種等待與猜測中，初八日，宮裡同時出來了幾路內使，為首的一路，居然是胡總管帶隊……這位老公公可不會輕易出宮，在這種敏感時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去請主考官進宮。
蘇洵湊過去一看，原來兒子在作畫記錄今日酒宴的情景。只見在蘇軾的畫筆下，歐陽府上的奢華陳設，是那樣的精緻典雅，整體構圖聚散有致，場面和諧靈動。
「是啊是啊。」兩位大舅哥這時還是挺仗義的：「三郎確實用功，定然沒問題的。」
歐陽修醉了，酒宴也到了尾聲，王安石提前離席，蘇洵也想走，兩眼四處找兒子，卻只看到蘇轍，沒有找見蘇軾。
果然，片刻后探子又來報：「胡總管過了劉師傅宅，往銀梁橋去了！」
何況官家也好、相公也罷，都是有戀童癖的，對少年成名的天才，總是百般寵愛……犯了錯說是「年輕人哪有不犯錯的」，不立功，說是少年老成，立了功更是誇成天上有、地上沒的。這樣令人髮指的偏護下，哪還有個混不好？
蘇洵對科舉相關的研究，可能是大宋朝最深的了。他很清楚，在這個論資排輩的大宋朝，一個人的才學能力，並不是你高陞的依據，如果沒有過硬的後台，你再大本事，也只能等著三年一磨勘，慢慢向上爬。九成的官員，一直干到退休，都熬不到四品…
「要講先來後到。」蘇軾還沒開口，陳恪先斷然道：「小侄已經定下了！」
梅堯臣、蔡襄等人，站在蘇軾身後，看著畫上的自己，竟是那等風流倜儻，滿意的直捋鬍子。他們有種直覺，自己的相貌神采，將隨著這幅畫傳之千古。
「我還真想好了個名字。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你看叫『仙露』怎麼樣？」梅堯臣笑道：「子瞻不是說，『望西山之咫尺，欲褰裳以游遨』么，那不只有神仙喝的酒，才有這效果么？」
「報，胡總管出了舊梁門！」
「……」小子們不說話了，不知道二蘇怎沒想，反正陳恪是不會再等四年了。當大官有什麼好的？混不如在地方上，當一方土皇帝來得自在。所以考第幾名他都認了。
那麼只剩一種可能，就是即將舉行的大比！官家要用他當主考！
「你哥呢？」
這層層加碼為了什麼？在精研權術的蘇洵看來，分明是官家欲大用歐陽公的表現。而歐陽修「眼裡不容沙子、肚裏藏不住話」的性格，入中樞、掌部院都不合適，就連台諫也不行……歐陽大俠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若給他自由開火權，只怕要人人自危，誰都不敢上班了。
賦閑在家的趙允讓，閉著眼靠在躺椅上
「太好了！」趙宗懿激動起來道：「看來是劉師傅了！」
王安石自然不答應，但一直欣賞他、支持他的文相公去了，現在的首相富相公，則對他向來不感冒。王安石數度上奏都石沉大海，面陳官家也淵默以對，王安石真是有力無處使，直想撞南牆啊！
胡言兌幾乎是一出宮，就被眼線盯上了，不斷將他的路線傳到各處有心人府上。
「那酒是同鄉搞出來的，央我向歐陽公求個名，一份鄉誼在那裡，實在推辭不得。」陳恪只好硬著頭皮解釋道：「至於舉業，子瞻子由可以作證，我這幾個月除了做文會，就是做文章，旁的啥也沒幹。」
這話顯然是對陳恪說的，把他叫上車，也就是這個意思……蘇洵對陳希亮有成見，認為這廝嫌棄自家女兒，所以才另尋親事的。若不是小妹一根筋到底，他定然不會認陳恪這女婿的。
「譬如那王安石，要不是二十歲就險些中了狀元，你看文彥博、歐陽修那些人，是不是還這麼捧他的臭腳！」蘇洵憤憤想道。
待蘇軾把未完的畫收起來，蘇家父子便告辭走了。陳恪本不打算跟他們一起的，但蘇洵看他一眼，他只好乖乖跟上。
按照蘇洵的分析，這一科的主考是歐陽修的可能性極大……否則官家
※※※※
「若不是，這次就當是熱身了。」蘇洵斷然道：「我聽說，以後每一科的間隔會縮短，你們在二十五歲之前，應該還能參加兩次，就不信遇不上個伯樂。」
「不要那麼小氣么，區區一幅畫而已。」梅堯臣笑呵呵道：「要尊老愛幼么。」
晚輩們見老蘇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樣子，誰也不願自尋晦氣，是以都大氣不敢出。
其中一條線，是連著汝南郡王府的。
送蘇家父子回去的馬車上，蘇洵的臉色很不好，儘管蘇軾今日盡展才情，贏得了滿堂彩，但是他心裏卻一直憋著火……這種鬱悶，是那個王安石帶來的。一來，是因為王安石對自己的無視，二來是歐陽修不經意間厚此薄彼。兩相比較，還是後者更加讓人刺痛。
「不見得。」趙宗輔卻冷靜道：「歐陽修家也在同一個方向。」
如今陳希亮娶了曹氏，陳家門第愈發高了，他更不會登門了，如今春闈在即，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來詢問女婿的舉業了。
「老四真是個烏鴉嘴！」書房內，馬上一片哀嘆聲，不用再探，也知道官家最終選了歐陽修！
所以陳恪請梅堯臣題詩，蔡襄在畫面留白處落筆時，二人都欣然應允，梅堯臣口出成篇后恬著臉道：「子瞻打個商量。這幅畫作成后，送給你梅伯伯怎麼樣？」
「考個別頭試還有問題，不要娶我女兒了。」蘇洵哼一聲，臉色終是緩和了些道：「今日我聽歐陽公講，他意欲革除太學體，這科他不當主考則罷，萬一是他的話，你們嶄露頭角的機會就到了！」
「報，胡總管上了金梁橋！」
「若不是呢？」蘇軾小聲問道，畢竟今科主考只在官家心裏，如今距離人選公布不到數日，卻一點風聲都沒有，這更加說明，官家對這一科的重視了。
這個推斷很關鍵，因為關係到孩子們的前途——不是能不能考中的問題，蘇洵相信，以這哥仨的能力，不管怎麼變花樣，考中都絕無問題。但是考中只是邁過官場的門檻，最終能夠達到什麼高度，還得看考試的名次。
那剩下的一成是怎麼個情況呢？根據蘇洵分析，得出結論是——絕大多數都有及第早、名次高這兩個基本條件。起點高，進步就快，少年及第，仕途就長，這兩點決定了高官大都是少年得志者。
蘇轍指一指角落那個人堆。便見一群人把蘇軾團團圍住，還發出嘖嘖的讚美聲。
※※※※
若是朝中多一些像歐陽公這樣的官員，要是歐陽公能得掌樞機的話，又何至
眾人齊贊道：「確實當得起這個名字。」
這幅畫，陳恪可是要當傳家寶的，說什麼也不讓他，最後以讓梅堯臣為新酒命名作條件，才讓這老不休罷手。
「還有二十幾天就開考了，你準備的如何？」許久，方聽老蘇開口道：「這種一寸光陰一寸金的時候，還有心緒釀酒，真是不務正業！」
不過他也很想知道，蘇洵到底猜沒猜對，因為是歐陽修的話，對趙宗績將是個福音——除了歐陽修之外，知制誥劉敞，也是坊間猜測的熱門人選。如果官家選擇了後者，就意味著把嘉佑元年的這幫子進士，全都跟趙宗實聯繫上了……劉敞可曾經當過趙宗實的老師啊！
如果是歐陽修，一切好說，若不是的話，蘇洵就沒譜了。他雖然相信孩子們的才學，但那見了鬼的太學體，壓根就不說人話，他們在四川從沒訓練過，來汴京不到一年時間，硬去學的話，只能如邯鄲學步，學出個四不像，怎麼跟那些長期浸淫此道者相比？
他對歐陽修的刻畫尤為突出，描繪得精微有神，在眾多人物中超然自適、氣度非凡，但臉上無一絲笑意，在歡樂的反襯下，精確的揭示了主人內心的抑鬱和苦悶。其餘的人物也個個傳神，惟妙惟肖，儘管還未上色，卻已是富於層次，神韻獨出了。
在年前他便已經數度上表，請求外放，堅決不願再留在這齷齪的官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