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七十六章 殿試（上）
「橫豎不黜落，那麼緊張幹啥？」陳恪滿不在乎道。
※※※※
「人生遭際……」蘇洵咀嚼著這三個字，黯然道：「是啊，當年你我共赴春闈，一個考中，一個不中，就有今日這番天壤之別。」
一見到陳希亮，蘇洵便想掉頭走掉，卻被他叫住道：「老泉兄，親家公，多大的氣性，到現在消不了？」
一場風波過後，人們的注意力也很快轉移，因為嘉佑二年的殿試，接踵而至了。
「字一定要寫得認真再認真，因為最後官家會御覽原卷……」陳恪苦笑道：「爹，安靜點吧，都能倒背如流了。」
蘇洵這才勉強答應。
當年蘇洵第一次來京城應試時，便順利的通過了會試，躋身殿試。但當時以詩賦論等級，且是有黜落的，他被評為最末第五等，無奈落第了。
「不去。」蘇洵搖頭道：「想到你那嫌貧愛富的婆娘就來氣。」
同一日，鴻臚寺官員在崇政殿內東側，以及殿外丹陛正中各安置黃案一張。光祿寺官員在崇政殿兩廡布設帷幔、安放試桌，禮部和皇城司官員，監督員役在每張試桌上粘貼貢士姓名。
「我早看出來了！」陳希亮怒視著陳恪道：「會試之後，你就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了。這是什麼，未戰先怯，小富即安！你對得起自己的十年寒窗么？」
「回想當年中夜起坐，裹飯攜餅，待曉東華門外，逐隊而入，屈膝就席，俯首據案，其後每思至此，
「不黜落歸不黜落，但也分上下五等！進士及第和同進士出身能一樣么？你看本朝幾十年來的宰輔，哪個是同進士？」陳希亮氣道：「你考不了前五名，不要回來見我！」
等到分配官職的時候，就知道好名次的重要了，但到那時，可沒處買後悔葯去……
「人無前後眼，我怎知這科廢了太學體，以古文取士呢？」蘇洵嘆氣道：「這科舉，說難考是真的，我考了一輩子都沒考上，說不難考也不假，我兩個小子，玩兒似的就考中了。不能不說是命啊……」蘇洵的古文，有濃郁的先秦之風，已為世人稱頌。但詩賦是他的弱項，之前一直倒在這上面。但這一科，一改之前重詩賦輕策論之風，改為以策論為主，且不取太學體，而以古文為主。若是這科考，必然會名列前茅。
宮門未開，便有禮部官員在逐一核對身份，以防有人替考。亦免不了有辱斯文的搜身，但搜查較會試鬆了許多。畢竟到了這一步，都是板上釘釘的朝廷命官了，總要給幾分體面的。
廳堂里，本來挺輕鬆的氣氛，被小亮哥弄得凝重起來，他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個考試的樣子。
「你這是在誇自己么？」蘇洵半是驕傲半是醋道：「我兩個兒子要中進士，你可是滿門進士啊！」
「開什麼玩笑？
還是同一天，禮部官員在東華門外張榜，貼出考生姓名、座位次序。考生次日便按照各自的序號，單號由東華門左側門入宮，雙號由右側門入宮，進入考場后，也必須依名就坐，亂坐者以作弊論處。
※※※※
「你這話，可真叫人惱火。」陳希亮道：「人生遭際不同而已，我還是當年那個和你一同遊學的陳公弼！」
二月二十六日，官家召參知政事曾公亮、尚書禮部侍郎宋祁、知制誥劉敞以下官員五十名，赴崇政殿後水閣，分別任命為編排官、封彌官、出義官、初考官、覆考官、點檢官、對讀首、詳定官，並設置編排所、考校所、覆考所、詳定所等臨時機構，為次日的殿試服務。
「她不是那樣的人，其間諸多誤會，還是解開的好。」陳希亮苦笑道：「畢竟三郎和小妹，馬上就成親了，就算為了自己閨女著想，你是不是也該緩和一下。」
所以除了考牌，考生什麼都不需要帶，穿著朝廷提供的貢士服裝，五更天在東華門外列隊。
「確實是命，子瞻仲方他們趕上好時候了。」陳希亮感慨道：「想我兄弟二人，還有老宋，咱們困頓科場、蹉跎半生，不是才力不濟，而是生不逢時。」
而負責考試的讀卷官和執
正說話，禮部官員出來張榜，兩人趕緊擠上前去，把自家孩子的座次都抄下來，然後離開東華門。
考試之前，先是隆重的開考的儀式，文武百官身著公服，如常朝侍立崇政殿內外，官家身穿章服升殿，鞭炮齊鳴，教坊奏樂。
「你也是高手。」陳希亮沉聲道：「不要畏懼、相信自己！」說著看看一幫子侄道：「你們也是，拿出考狀元的心勁兒來，把這最後一場考完，才不會留下終生遺憾！」
禮畢，禮部官員向貢士們發題，貢士們接題后，鴻臚寺官員引領他們，走到各自的試桌旁……
「嗯。」蘇洵感慨道：「先是西昆體、后是太學體，把咱們的路擋得死死的，他們這些小崽子，卻能碰上歐陽公洗刷文風。而且還有殿試不黜落的好事兒……」說著苦笑道：「要是當年那會兒，就有這條規矩，我不早就及第二十年了？」
「就是說給你聽的，要是再出岔子，看你怎麼辦！」陳希亮氣道。
「我一定儘力考。」陳恪苦笑道：「但前五名可真不敢說，高手太多。」
※※※※
聽了「親家公」三個字，蘇洵的臉色才緩和了些，站住腳。打量著比當年還要年輕的陳希亮，尖酸道：「你現在皇親國戚、朝廷命官，草民我豈敢高攀？」
吃早飯時，他
「明白了。」眾人面色鄭重地點頭道。
這時百官再次向官家行禮，依次退出。
然後官家溫言勉勵貢士幾句，便命考官接卷。本屆殿試的出義官，參知政事曾公亮，將殿內黃案上的試題捧出，在殿檐下授給尚書禮部侍郎宋祁，後者躬身接過，走到殿外丹陛上，將試題放置在此處的黃案中。
「孩子們一蹴而就，便算是對你最好的補償了。」陳希亮安慰他道：「咱們都是參加過殿試的，現在的孩子，可真享福了。」
次日不到四更，陳希亮便把陳恪幾個叫起床，讓他們換上白色襕衫、黑色幞頭……這是貢士的規定著裝。
如果不是進士不黜落的話，他寧肯晚一屆，也不會湊這個熱鬧的。所以他自己的預期是……能考個進士出身，就謝天謝地了！
「好啦，我們就別相互吹捧了。」陳希亮笑罵道：「讓別人聽見，肯定說這倆人太愛炫耀了。」說著一拍蘇洵道：「老哥你就是太要面子，你要是今科下場的話，肯定能高中。老宋這點就比你強，父子同場怎麼了？那是一段佳話哇！」
正如蘇洵所言，如今殿試的條件愈發好了，筆墨紙硯、桌椅板凳，乃至吃食點心，統統由宮裡提供，好讓天子門生們，從這一刻起，就開
「什麼天壤之別？你現在是聞名汴京的大學者，你的兩個兒子也馬上就要中進士。」陳希亮笑罵道：「三蘇名噪天下，已經指日可待了。」
嘉佑二年的殿試，正式開始。
之前，他之所以一路披靡，狀態極差都能考第六，那是因為考得是別頭試。說白了，就是矬子里拔將軍。但現在，自己要跟二蘇、二章、二程、三曾、四呂，還有鄧綰、林希、王韶等一票超級牛人一起考試，想想這得多悲催吧……
等到悠揚的鐘聲響起，東華門開，考生們便在官員的引導下，分成兩列緩緩步入皇宮。
「明日送考之後，到我家去請你喝酒。」陳希亮有心與蘇洵修好，拉著他道。
因為次日便是殿試，所以陳希亮不讓孩子們去看榜，但又擔心旁人會看錯，便對知院告了假，親自在東華門前等著榜單貼出。結果，還沒等到禮部的人出來，卻碰上了同樣來看榜的昔日老友蘇洵……之所以說是昔日，是因為兩人已經不來往多年了，蘇洵進京一年有餘，連他的婚禮也沒參加，這愣是第一次見面。
這就是寶貴的經驗了，因為殿試不黜落，考生肯定會思想懈怠，這時候，更加重視的人，自然會考好名次！
而後執事官舉黃卷密封考題入殿，由內侍官將策題置於殿中黃案上，貢士們朝官家行參拜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