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七十九章 傳臚（上）
「陳恪，知道自己考了第幾么？」
「呃……」陳恪大腦有些當機道：「高興……」
陳恪寒毛直豎，想起了這位千古仁君的無情一面……那位大才子柳三變，不過是因為落地后一首牢騷詞，就被官家擋在進士門外，毀了一生。他連忙陪笑道：「不是說，本科不黜落么？」怎麼說，你也是我姨夫，還能那麼絕情。
什麼進士榜眼的，全都是浮雲了，能把小命保住了，就阿彌陀佛了。
「是啊，但凡事總有例外。」趙禎也笑道：「寡人記得，殿試條例中有明文，科舉期間犯法，或者被查出犯法者，非但不可取中，還要扭送法辦。」
萬幸、幸好、好在，下一條就直接跳到了去年：「嘉佑元年五月，在剿滅無憂洞后，引起了宗室趙宗楚、趙宗漢等人的瘋狂報復，懷疑私吞贓款十萬貫以上。」
「不知道。」
「嘉佑二年二月，以假龍袍栽贓陷害宗室趙宗暉。」
「不愧是才子啊。」趙禎看看胡言兌，笑道：「把刺，改成戳，嚴重程度馬上就降下來了。」
待胡總管念完，陳恪已經汗流浹背了，這絕度不是裝出來的……他原本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的那些事兒，皇帝竟然瞭若指掌，冷冷道：「哪一條罪名，都能讓你萬劫不復！」
按說在金殿傳臚當天，才能知道進士的名次，但實際在前一日，官家就會於集英殿召見殿試前十名，俗稱「小傳臚」，其目的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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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臚，就是激動人心的金殿唱名。
「微臣，微臣冤枉啊……」陳恪抹去滿臉的汗水，趕緊大聲道：「這些情報存在嚴重的歪曲、片面，不符合實際情況！」
比起隆重之際的大傳臚，小傳臚整個過程極為安靜，沒有儀仗、沒有奏樂，也沒有大聲傳呼某人的姓名。
不到金榜傳臚，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前十名中的第幾名。
「忘了么？不許聒噪。」禮部官員嚴厲的瞪他一眼，小聲道：「這是官家的意思，不用等他了。」
「想知道么？」
小傳臚的前一天，禮部便派員通知到了前十名考生，並告訴他們應該準備好的事項。除了相應的著裝外，還要找一位同鄉官員，第二天陪同他們入宮覲見。
「喏。」胡言兌便掀開手裡的小本，出聲念道：「慶曆五年三月，于眉州青神縣橫灣村，持械刺傷大伯母侯氏，時年十歲……」
「狀元。」
「你倒說說，怎麼片面了？」官家沉聲道。
陳恪登時一頭白毛汗，心中瘋狂祈禱：「乖乖隆地洞，千萬千萬別把我拐賣余靖老頭的茬兒查出來……」
「皇佑四年，夥同宋端平等人，襲
「嗯。」胡言兌點頭附和道：「老奴真長見識了。」
禮部官員領著進士們離開了。集英殿中，陳恪正在向官家行禮。
等到第九個曾鞏出來，禮部官員終於叫到了陳恪的名字。待把他送進去后，那官員又轉出來，對另外九人道：「走吧。」
便和曹氏開始緊張準備，第二天入宮的服裝佩飾，衣服還是那身白衫，佩飾主要是荷包和忠孝帶，這是從漢朝以來，流傳了千年的官場習俗。至於同鄉官員，就不勞煩別人了，陳希亮親自上陣。
「那無憂洞贓款的事呢？」
陳恪心說這不廢話么？就算你得了健忘，難道還不認得我了？但嘴上還得老實答道：「學生叫陳恪，耳東陳，心各恪。」
「你繼續。」趙禎示意陳恪道。
「微臣，確實是清白的。」陳恪心說，小樣吧，詐我呢？
把一套動作教了好幾遍，負責引導他們的官員奇怪道：「怎麼還不召見？」看看天色，按說這時，小傳臚該結束了才是。
第二天一早，父子兩人便來到東華門外，不一會兒，章衡、竇卞、蘇軾、呂惠卿等人也到了，眾人都有些如墜夢裡。相互致意后，便安靜地等著召見……越是這種人生得意的時候，他們就越是小心，以免給人留下張狂妄行的印象。
「啊……」陳恪的心登時漏跳了半拍，誰說我不在乎？只是嘴上不在乎罷
陳家這邊得了報，全家人自然喜出望外，陳恪卻難以置信，他覺著自己能入二甲就很幸運了，現在竟進了前十名。莫非是老天瞎了眼？
「不止臉皮厚，還嘴硬。」趙禎看看胡言兌道：「念給他聽聽。」
所以這會兒，抓緊覲見前的空兒，又給他們臨陣磨槍。拿一把空椅子假設是皇帝，教導他們畢恭畢敬行禮，逐個糾正他們的動作……
一聽這日期，陳恪當時就要吐血，十年前的事兒，竟也翻出來了，這皇帝老兒真把自己查到骨頭裡去了。
「所以給你打到了第二。」趙禎緩緩抬起頭，眼裡戲謔道：「高興么？」
「想。」
待人到齊后，禮部官員便在東華門外的直廬中，向他們教導覲見官家時的宮廷禮儀。其實在殿試前，就已經有這方面的教導，但一方面人太多，另一方面教一次的效果也了了。所以在殿試時，貢士們舉止失措、醜態百出，讓負責教導他們的官員如芒在背。
「這純屬是妄揣了。」陳恪激動道：「微臣擊殺了他們的大龍頭，他們自然就把懷疑的目標指向了我。但此事，開封府尹包龍圖已經嚴查過了，若是有事，以他鐵面無私的性格，哪能容我參加科舉？」
「至於皇佑四年那次，微臣父親因為調查嶺南文武貪腐窩案，慘遭陷害，身陷囹圄，命在旦夕。」陳恪道：「我冒萬死，去找當時的余文帥報信，卻被他扣押。因為擔
「不信啊？」
「你叫什麼名字啊？」只見官家把玩著一支綠頭簽，八成就是寫他名字的那支，頭也不抬道。
因為科舉的目的是選出代表朝廷管理百姓的官員，三鼎甲更代表朝廷的臉面，最起碼形象上不能丟人。
在覲見前，前十名進士的名字，已經寫在綠頭簽上。禮部官員捧著綠頭簽，躬身小步走到官家御座前，進呈給皇帝。然後按照官家的點名，依次傳召被點到名的進士覲見。引見的時間很短，只需讓官家看看相貌，回答幾個簡短的問話，如籍貫、年齡等等，就會得到官家的溫言勉勵，並賜一條玉帶，那也是覲見結束的信號。前一個退下后，官家再叫下一個，整個過程不會持續超過半時辰。
「清白？」趙禎哂笑道：「臉皮可夠厚的，你過干多少不法的事兒，莫非要寡人一條條念出來？」
「我小時候是刺傷過嬸娘，但那是她虐打我兩個弟弟在先，我以為他們被她打死了，一時沖昏頭腦，才用她的金釵戳了他一下。」陳恪連忙辯解道。
「別高興太早。」誰知
官家拿著寫有他們名字的綠頭簽，最終確認這十人中誰拔頭籌，以及其後九人的名次。如果引見中不出意外的話，名次還是以評卷時的結果為準。
陳恪候在集英殿外，看著九個同年進來出去，心說，看來我八成是第十，不禁有些小失落，旋即又暗罵自己太貪心……能中前十已是邀天之倖了，難道還想中狀元不成？
單獨留下陳恪作甚？眾人不禁浮想聯翩，莫非他才是真命狀元？
「呃，回稟官家，朝廷有慣例，有官人不能中狀元的。」
只好繼續演練……差不多到了辰時，才有內宦出來，引領他們進東華門，至集英殿門前西階下候著。官家也已從垂拱殿乘坐輿轎來到集英殿升座……皇宮裡有許多殿堂，每個殿堂都有專門地用處，皇帝每天的任務就是在幾個殿里搬來搬去。舉行大朝在大慶殿，接待外賓在紫宸殿，接待朝廷官員外臣在垂拱殿，而這集英殿就是專門用來接見科舉考生的。
「……」陳恪咽口吐沫道：「微臣可是清白的。」
「官場太黑暗，皇帝太陰險，不玩了，不玩了……」就在他魂魄出竅之時，便聽趙禎冷冷道：「陳恪，你可知罪！」
「我說什麼來著？」陳希亮滿臉放光，使勁拍著陳恪的肩膀，也不嫌手疼，大聲道：「你肯定行的！怎麼會不行呢？也不看是誰的兒子……」
「還有一個沒出來呢……」蘇軾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