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東華門外,狀元唱名!(上)

第五卷 折桂令

第二百八十二章 東華門外,狀元唱名!(上)

第二天便是三月初一,大傳臚的日子。
「一甲第一名陳恪……」
按例,狀元之名是要被唱三次的,而且聲音拖得非常長,這是給予狀元最高的榮耀。
所以他不往前湊,萬一要是落出十名,那些讚美的話,可就成了天大的諷刺,實在太丟人了。
於是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下,首相富弼立於殿外東檐,禮部尚書立於他旁邊,宣制官二人站在殿檐下的樂器之南,都面向西。
二百多名傳臚官站在對面的丹陛西階上,每一段石階站立一位,一直排到東華門外。諸位殿試考官和執事官,則站在東側的丹墀上。
「怎麼有點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感覺?」章惇的性格有些極端,或者說是純粹,最討厭的就是偽君子。
誰都知道,前十名的前景遠勝於後面的同年,尤其是三鼎甲,若無意外,短短十余年,便可宣麻拜相,成為官場的頂級存在。因此新科的進士們,此時都圍著他們談笑,尤其是章衡身邊,更是被圍成了銅牆鐵壁,旁人都擠不進去。
「哈哈哈……」章惇放聲笑起來道:「大丈夫作甚兒女態!」說話間,東華門緩緩開了,新科進士們趕緊列班,他拍拍陳恪道:「去吧,我一時還不走,總要祝賀你們一番。」
這時,那一聲聲的傳臚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聽那個名字:
大傳臚是國朝盛典,自然在天子正衙的大慶殿舉行。
「嗯,到時候叫上我。」陳恪開心地笑道:「咱們這一科,可真是藏龍卧虎,什麼人都有,將來肯定熱鬧。」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即將出爐的新科進士們,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忘記了禮部官員的訓導,興奮的,誇張的互相打招呼致意,大聲的說笑著。
他這人就這樣,表面上滿不在乎,實際上也要強的很。此刻難免患得患失,難以洒脫。
「什麼教主?」章惇先是一愣,然後道:「你說程大?」
宣讀之後,另一名宣制官拿起皇榜,高聲唱讀起來:「第一甲第一名陳恪!」末字未終,樂聲大作。站在階下面的傳臚官們便依次高唱,就這樣聲聲相傳,傳臚聲響徹皇宮,往整整二里之外的東華門外傳去!
陳恪知道他必有隱情,便換個話題道:「知道哪個是程大教主么?」
當他的名字被反覆唱三遍后,仍如墜夢裡的陳恪,被身邊的同年一把推出來。他是滿腹的疑惑,但儀式一旦開始,就不可能的停止。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禮部官員入了東華門。
卯時剛到,天色微明,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已經陸續到達,在待漏院中待命。
不遠處的官員們都裝作沒看見的,沒有人不識趣的呵斥他們,因為今天,整個世界,都是屬於這些年青人的。
「也是。」陳恪被他激起豪情道:「好容易世上走一遭,當然想怎樣就怎樣,我不勸你了。」說著抱拳道:「我先走一步。」
待宮裡宮外排班立定后,禮部官員便前往垂拱殿,奏請官家出席並主持儀式。
猶豫一下,章惇走了過來,那張英氣勃勃的臉略顯憔悴,眼圈烏黑,顯然沒睡好。
「你不明白的。」章惇望望越來越亮的天空,幽幽一嘆道:「不明白的。」
天色未明,嘉佑二年丁酉科的所有貢士,除了個別因病不能起床,事先具呈禮部請假的以外,悉數齊聚在東華門外,誰也不敢,更加不願錯過這個,一生最榮耀的時刻。
「嗯,回頭見。」章惇負手笑笑,望著陳恪和嘉佑學社一幫好友,在東華門前列班,參加他們一生中最盛大最榮耀的儀式。
「嗯。」陳恪點點頭道:「聽聞他今次也中了,程二卻落了榜。幾次去聽他們講道學,但離他太遠,竟記不得長什麼樣。」
「哪有什麼聖人,聖人都是偽君子。」章惇壓低聲音,不屑道:「將來若有機會,定要羞辱他一番。」
「怎麼不是你?」陳恪奇怪道:「殿試不黜落啊老兄。」
「不去。」章惇一臉淡然道。
官家已經身穿絳紗龍袍、蔽膝、方心曲領,頭帶通天冠,這是他在重大典禮上才會穿的禮服。聞聽奏請后,便乘上輿轎,前往大慶殿升座。
「一甲第一名陳恪……」
「我想他現在,肯定很痛苦。」陳恪笑道。
「……」章惇沉默一會兒,終究還是開口道:「是你們這一科,不是我。」
此時從金殿上一直到東華門,已陳設了全副鹵簿儀仗和彩亭、樂隊,殿內東面設一張黃案,禮部官員細心檢點妥當,通知鴻臚寺的官員,可以排班就位了。
「從何而知?」
章衡三十歲,沉著謙虛,蘇軾等幾個年輕人,卻儼有當仁不讓、捨我其誰的架勢,當然不免被各種羡慕嫉妒恨……
「但我可以自己黜落自己。」章惇面無表情道:「待會兒東華門開,我就不進去了。」
官家一出垂拱殿,大慶殿中中和韶樂便演奏「隆平之章」。樂曲結束后,階下鳴鞭三響,太和門內的丹陛大樂再奏「慶平之章」。
樂聲戛然停止,只聽鴻臚寺官員高聲慢唱:「傳臚!」這一嗓子悠長清亮,沒有十幾年的功夫,是練不出來的。
「說對了。」陳恪笑道:「人家建立的學說,就是專門教導人當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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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他在相國寺講過,自從當了周敦頤先生的弟子,每日鑽研大道,科場名利之心再也沒有了。」陳恪笑道:「不過他說科場還是要下的,不然怎樣去教化大臣和皇帝呢?每個人都有當聖人的權力,我要幫助他們!」
章惇嘴角抽動一下,沒有答話。
樂聲中,一應殿試考官、執事官,向官家行參拜大禮。官家親手將金榜賜予首相,富弼將金榜捧出大殿,交給禮部尚書。禮部尚書將金榜安放在丹陛上面的案桌上。
「一甲……」
其餘百官則按照大朝時的規制,在大慶殿外列班,但殿前平台是空著的……這裏,原本是升朝官們列班的地方,但今天,一切榮耀屬於新科進士們!
「你真不去?」陳恪知道他是心如鐵石之人,一旦下了決定,是絕對不會更改的。
東華門外,已是萬頭攢動,誰不想看看狀元唱名的風光排場?誰又不巴望著能親睹一下新科狀元到底是個什麼模樣?人們不僅把道上擠滿了,道兩邊的房子上,也黑壓壓的全是人。
儘管金殿唱名還沒有開始,但本科的前十名已經大白天下,而且據小道消息,福建舉子章衡,很可能就是今科龍虎榜的狀元!
「一甲第一名……」
餘音裊裊中,宣制官出班宣讀諭旨:「大宋皇帝詔曰,嘉佑二年二月二十七,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欽此!」
陳恪在隊伍里站好后,便不見了他的身影。
「喏,就是那個。」章惇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迅速一圈,指著一個被一群人圍在中央,高高瘦瘦的年輕人道:「我曾在街上碰見過他們兄弟。」
「橫豎只有兩年,我下一科來再考,定也考個甲科出來。磨刀不誤砍柴工,肯定比現在不上不下要強。」章惇笑道:「休要婆婆媽媽,令人不快!」所謂「甲科進士」,是個約定俗成的說法,便是指殿試前十名。
目光在躁動的同年中掃過,陳恪突然發現,竟然還有人和他一樣冷眼旁觀,而且還是熟人——本科數一數二的美男子章惇。章惇正好也看見他,陳恪便招了招手。
「老侄子中狀元,你激動個啥?」陳恪笑道。
人群的中央,卻沒有陳恪的身影。他也來了,卻遠遠站在角落處,昨天官家一頓又打又親的編排,讓他實在吃不準,自己到底是留在前十名呢?還是被發落到後面去了?哪種可能都有。
「太可惜了。」
十年乃至二十年寒窗苦讀,多少度失落折磨,終於等到如今這個「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日子,一切的遭際都值了!
但儀式開始后,整個場中卻鴉雀無聲,那種宗教般的虔誠,深深震撼著陳恪,他羡慕死那好運的章衡了。
「為什麼?」陳恪不解道:「那你來考什麼進士?」
「咱們兄弟,有什麼不好說。」嘉佑學社一干友人中,陳恪頂喜歡這個章子厚,拍拍他的背道:「當然你要是不願意說,我也不問。不過你要是想傾訴,我可以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