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花雪月
第二百九十二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中）
「三哥，你還要去冒險，還得求老天保佑呢。」小妹嗔怪地看他一眼道：「你可千萬別不信，很靈驗的。過完年，我和二位嫂嫂，拜遍了眉州的大廟小觀，祈求你們三個高中，結果你看，全都高中了。」說著嘆口氣道：「也不知是哪路神仙顯聖，得一家一家的還願，真是傷腦筋。」
「三哥會委屈么？」小妹閃著雙眸望著他，不待陳恪回答，又輕笑道：「估計是不委屈的，汴京城裡的風月班頭，有的是鶯鶯燕燕疼愛呢。」
陳恪坐在床邊，小妹青衣布裙、長發披肩倚靠在他溫暖的臂彎中，柔弱的像一隻小貓。
「……」小妹頓時安靜下來，緊緊環住陳恪的手臂，喃喃道：「真不想你走……」
他為何如此，其實就是為了儘可能給小妹一個交代。小妹自然心知肚明，感念之餘，又黯然道：「其實小妹時常在想，當初非要賴著三哥，是不是個錯誤？」
以柳月娥的武力，十個蘇小妹也不夠看，但以蘇小妹的智慧，十個柳月娥也不夠看。小妹很快就春風化雨，解除了柳月娥的戒備，只用了一夜的時間，便讓她把心事道了個乾淨。
「哈哈……」陳恪剛要放聲大笑，又趕緊把嘴巴捂上，嘆氣道：「禮教真是害死人，我想岳母在天之靈，也不願她的女兒，再耽誤兩年三個月。」
「呵呵……」陳恪莞爾道：「拜神的時候，你想著讓我
「我又算什麼？」柳月娥聞言凄然一笑道：「在他眼裡，我一無是處。」
話音未落，又被陳恪一把摟回去道：「值不值得，我說了算。又不是你給我惹得麻煩，實在是……」他本想說，你爹和我爹太麻煩，但這種日子顯然不適合那麼輕佻，便改口道：「造化弄人罷了。」
「因為我總給三哥帶來數不盡的麻煩。」小妹幽幽道：「你在東京的事情，我二哥信里都告訴我了，知道你為了退婚，很苦，還幾乎傾家蕩產。」她用了好大的努力，才從陳恪身邊離開道：「這些你卻從來不跟我說，小妹、小妹實在不值得……」
二是不作樂、不嫁娶、不生子。《宋刑統》中將「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聞祖父母、父母喪匿舉不報」列入「十惡」重罪之一的「不孝」。
「要不，等我外放之後，就把你偷著接過去吧。」雲南有瘴毒，小妹身子弱，陳恪哪敢帶她去？何況也太過無視禮法了。
「哪有什麼魅力，不過是個瘦瘦弱弱的民女。」小妹披衣起身，點亮了燭台道：「哪一點都比不上月娥妹子。」
「我問她想幹什麼？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只想悄悄來看看我然後就走，沒想到我這麼警覺，竟發現了她。還說讓我忘了這件事，就當她從沒來過。」小妹輕聲回憶
「唉……」陳恪長嘆口氣道：「算了，不說這些話。這麼多年都等了，咱們再等兩年就是。」
陳恪就這樣一動不動抱著她，一夜沒合眼。這一夜裡，他聽小妹叫了十幾聲「娘，別走」，還有……幾十聲「三哥、別走」……
「嗯。」小妹含混應一聲，幸福地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呼吸漸勻，便沉沉睡去了。
「誰？」
陳恪輕輕攏著她的秀髮，柔聲安慰道：「還是那句話，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是那個安排這一切的傢伙太可惡了。」
「怎麼能吃得下飯……」小妹黯然道：「娘病重，又擔心你們，實在排解不得。」
「誰說不是啊。」小妹何嘗不是鬱悶的要死，她伏在陳恪肩頭，委屈地扭著身子道：「這兩年三個月，讓人怎麼熬啊。」
「天一亮我就要出發了，就不說她了。」陳恪兩手一兜，像抱嬰兒一樣，把小妹抱在懷道：「我現在就想好好抱抱你。」
「那我就不走了。」陳恪輕輕的搖晃著手臂：「不走了、不走了……」
國法習俗如此，連陳恪這種生性不順從的傢伙，都徒呼奈何。
「這話真該打！」陳恪一把將她按在膝上，一掌擊在小妹挺翹的屁股上，痛得她哎呦一聲，討饒連連：「三哥饒命，小妹也是為了補償你啊……」
這些禁令，其實老百姓並不太講
「上個月的晚上，我正在睡覺，突然感覺屋裡有人，睜眼一看，果然真有個人，把我嚇壞了，剛要喊，嘴巴就被捂上……」
「這話真稀奇。」陳恪有些著惱道：「我是為了誰？」
「無論如何，總之是過去了，往者已矣，生者好好照顧自己，就是對母親在天之靈最大的告慰。」陳恪柔聲道：「答應我，要好好吃飯，讓心情快點好起來。」
「我留她住了一陣子，家裡人都以為她是我昔日在書院的同學。有王弗嫂子幫我瞞著，自然不會露破綻。」小妹微笑道：「我們倒是極相處得來，到後來已經是無話不說的朋友了……」說著半是嗔怪、半是無奈看看陳恪道：「她真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你不該那樣對她。」
「還用問……」小妹嬌媚的白他一眼，捂著臉道：「我這個重色輕兄的傢伙……」
陳恪心疼的摸著小妹纖細的腰肢，低聲道：「這陣子，累壞了吧。」
「噗……」陳恪險些沒噴她一臉，瞪大眼道：「你不是說笑吧？你怎麼會見著她？」
「這時我看清了她的樣子，是個身材高挑、長相十分標緻的女孩子。」小
「嗯。」小妹柔柔的點下頭，抬頭望著他，漆黑的眸子閃亮亮地：「你其實大可不必那樣。」
小妹趕緊伸手捂嘴他的嘴，然後小聲禱告道：「老天爺別往心裏去，他這人嘴巴壞，但心是好的，千萬別怪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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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毛骨悚然，心說乖乖隆嘚咚，河東獅要殺人泄憤么？
「不累。」小妹搖頭道：「有姐姐和嫂嫂們，不用我做什麼。」
「嘿……」陳恪大窘道：「這個蘇子瞻，竟然告我的密。難道他就好到哪去么？你知道么，他中進士后，是夜夜笙歌……」
「可是又要耽誤三哥三年……」小妹終於忍不住，又委屈又心酸又歉疚的掉淚道：「實在是太倒霉了……」
「三哥要是有本事……」小妹挨近了陳恪，湊在他耳邊道：「就連她一塊娶了吧。」
多少年的默契了，陳恪自然明白小妹的意思……其實還未成親，他大可不必在喪葬中持孝子禮。就算成親了，以他的身份也用不著，但他執意如此，在蘇家親族、眉山父老面前，便是以女婿自居了。
「不是我二哥說的……」小妹悠悠道：「是旁人告訴我的。」
「人家說說解氣罷了。」小妹搖搖頭，輕聲道：「我能那般不曉事理？」這種事，萬一讓人查出來，陳恪的樂子可就大了。
「……」那女子沒想到她能認出自己，
「月娥妹子……」
「那是他沒眼光。」小妹給柳月娥倒杯茶道：「出來這麼多天了，肯定沒和人好好說過話吧。長夜漫漫正是夜話時，坐下來，我們說說話。」
儘管宋代沒有名教害人，但亡者子女在居喪期間的禁忌已然不少。簡單說來有五方面，一是凡初喪，諸子三日不食；百日只喝水吃飯，十三個月後才能吃水果蔬菜，二十五個月後才能吃肉喝酒。
夜涼如水，上弦月若有若無地浮在薄雲輕霧中，牆面上爬著的青藤和牆腳下叢生的亂草中，各種夏蟲都鳴叫起來。
「怎會這麼想？」陳恪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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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妹啥時候開始信這些了？」陳恪捉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笑道。
「那還瘦成這樣。」陳恪嘆口氣道：「叫人心疼。」
回來之後，便被繁冗的喪葬佔據了一切時間，竟一直沒工夫安靜的呆一會兒。直到下葬歸來，所有人都累了，各回屋睡去，兩人才能享受這珍貴的溫存。
三是不應試、不入仕。四是官員應丁憂服喪。五是墓中不得藏金玉……這一禁忌亦列入法令，主要是為了防止盜墓、保護死者。
隨著小妹的回憶，時光回到一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