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花雪月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天賜之地（下）
「這……」富弼畢竟是有道君子，雖然被反問了，但還是緩緩答道：「一者，開疆拓土，提振大宋聲威。二者，大理有馬有銅，都是我大宋所急缺。三者，得到大理，可以使吐蕃不敢再生二心，一心與大宋對抗西夏。」
「你一路奔波，累壞了吧。」言盡於此，呂公著站起身道：「安心休息，等候官家召見吧。」
話到這個份上，陳恪哪裡還不明白？原來皇帝和宰相們，固然無法拒絕開疆拓土、解決錢荒的誘惑，但實在怕大宋的軍隊露了怯，萬一被大理人識破是紙老虎，豈不賠了臉面又折兵？
官家趙禎打量著這個，自己破例欽點的狀元郎，心中思緒連綿……多少年來，他所見的大宋官員，無不以明哲保身為立身之策，以危言聳聽為揚名之術，以媚上邀寵為進身之階。
「臣在。」陳恪恭聲答道。
「官家囑咐為臣，相機行事、穩妥為上，不可輕舉妄動。」陳恪答道。
「只要我們動作快些，大理幾年內都不會發生戰爭，有足夠的時間把他們訓練出來。」陳恪道：「軍隊將從廣西出發，沿著紅水河、南盤江，抵達繕闡府。那裡是段家的地盤，我們就駐紮在那裡，威懾高家和楊家，給段思廉創造談判的機會。明裡是給段家撐腰，暗裡則是保護開採銅礦，這才是我們出兵的動機，而不是去幫著段家，消滅高家或者楊家。」
「官家明鑒，微臣有十足
「嗯。」陳恪點點頭，起身相送。
「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富弼悠悠道：「但當然代價越小越好。」
「他們名義上，只是就下官遇刺之事來道歉的。」陳恪淡淡道：「現在下官好端端站在這兒，如果樞相不願意接受，便讓他們轉回好了。」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下官斗膽想先問問相公，收復大理的意義何在？」陳恪卻毫不客氣的反問起來。
「不行。」韓琦搖頭道：「廣南西路初定，若把軍隊抽調開，難保再生變亂。」
「不是朝廷不願付出代價。」還是韓琦痛快，接過話頭道：「而是現在國庫沒錢，朝廷沒有可用之兵，懂么？」
「國庫沒錢，一樣可以打仗，關鍵看這仗有沒有價值，若是有價值，就不愁軍資之所出。」陳恪不動聲色道：「至於軍隊，據下官所知，最近數年以來，廣南西路的軍隊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剿匪，而廣西文武也數度請戰，要進入大理剿滅儂智高。可謂軍力士氣皆可用，僅用此一路兵馬，便足矣。」
「官家恕罪，為臣也是迫不得已。」陳恪知道這件事瞞不住，所以在呈報中，已將所作所為和盤托出，並無半點隱瞞：「那大理國主段思廉，優柔寡斷、怯懦苟且。若為臣不逼他一逼，大理國內仍將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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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呂公著苦笑道：「這些問題，不是咱們小臣該討論的。」頓一下，安慰陳恪道：「你也不要沮喪，其實此事成行的還是很大的。」說著他壓低聲音道：「不瞞你說，朝廷每年入不敷出，都達兩千萬貫左右。去歲大災之後，國帑更是告罄。若非賣了十三行鋪的地，只怕今年的俸祿都發不出來……所以如果大理真有取之不盡的銅礦，且可以便利的運到大宋，我想官家和相公們，還是會咬牙一試的。」
「此話怎講？」
「樞相此言差矣。」陳恪搖搖頭道：「下官此舉，正是為了避免大理內亂，而不是讓大理百姓慘遭塗炭。」
「官家所言極是，大宋上次有此盛事，還是太宗皇帝時，漳、泉歸地、吳越獻土，當時我大宋威服四海，朝廷隆重接納，告知天下。如今官家仁德，又有大國願意依附大宋，儘管情況與太宗時有所不同，朝廷依然應當妥善處理此事，必不能墜了朝廷的聲威，寒了諸蕃之心，亦不能被人拖進火坑裡出不來。」富弼緩緩答道：「畢竟，大理段氏是走投無路，才想到這一手，不能光看著好處，卻不考慮，自己有沒有那個金剛鑽。」
「大理獻土，不是無條件的，段氏要求朝廷立即出兵，幫其穩定政局，這樣一來，朝廷就必須對出兵大理做出
「好了好了。」趙禎出來打圓場道：「無論如何，大理獻土乃是天朝盛事，朝廷應當妥善處理此事，對不對呀，富相公？」說著話，他轉向了富弼。
「我明白了。」陳恪點點頭，他懂了呂公著的意思……官家和相公們，無非是既想趨利又想避害。自己想說服他們，只有按照這個方法來。
凈室里，陳恪望著呂公著這位天子近臣，緩緩道：「晦叔兄這樣說，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估計打不起來，那官家和相公們緊張什麼？」
看到這個只用十余日，便從萬里之遙外的大理趕回，敢將天大的干係擔在身上的年輕人，趙禎有些明白了……慣子如殺子，太好的條件，讓那些狀元們不願冒險，不思進取，又怎能擔起國家的重任呢？
陳恪笑笑不說話。
當陳恪聽宣進殿時，發現兩府公相一個不缺，已經分東西列坐于御座之下了……正式朝會上，相公們是站著的，但在這種非正式的召見時，官
「荒謬！」韓琦呵斥道：「你以為從民到兵，是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么？」
「說得輕巧，無論是段氏獻土，還是大宋出兵，都會引起劇變。」韓琦嘶聲道：「如此潑天的干係，你難道不該先上奏朝廷，然後依命行事嗎？」
「當然應該。」陳恪點點頭，道：「下官這不就回來上奏了么？」
向官家和諸位相公行禮，陳恪被命起身，發現殿中只自己一個是站著的。
「你所謂的進展，就是讓大理陷入內亂么？」樞密使韓琦沉聲道：「大宋的使臣，焉能行此等姦邪之舉？」
「戰事已定，總能抽調出一些軍隊了。」陳恪力爭道：「然後再就地招募一些蕃兵，這樣一來可以減輕廣西的隱患，二來，一邊訓練一邊開拔……」
「宰相此言極是。」趙禎點點頭，示意富弼說下去。
「相公所言極是。下官再請問，朝廷得到這三條，願意付出怎樣的代價？」陳恪淡淡道。
「這真是讓人無語啊……」陳恪黑著臉道：「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國家每年用七成收入養兵，拖得國困民窮、入不敷出。臨事卻擔心軍隊拿不出手，這樣的軍隊養之何用？！」
不過趙禎早就注意到，大宋朝開國百年，二十多名狀元，竟然沒出一個像樣的大人物。難道是狀元們無才？顯然不是。難道是沒有機會？顯然也不是，哪個皇帝都會對自己的狀元悉心培養、百般提拔
「哼……」韓琦冷哼一聲道：「你當是兒戲么？」
「你卻敢自導自演一場刺殺，把大理君臣都玩弄于股掌。」趙禎冷冷道：「真是好大的膽子。」
「出使前，寡人是怎麼囑咐你的？」趙禎沒有提眼前，反而先究起了過往。
但這個陳恪不一樣，他是狀元及第，只要按部就班，最多十余年，就能宣麻拜相。完全沒必要自找麻煩，甚至把自己的前程都搭進去。
良久，官家才回過神來，望向陳恪道：「陳愛卿。」
「萬一打起來怎麼辦？朝廷的臉面何存？」呂公著苦笑道：「仲方，我跟你說實話，其實西夏問題只是個幌子，關口還在『出兵大理』這件事本身。我大宋的軍隊，已經幾十年沒有踏出國境了，官家和相公們，是一點信心也沒有。」
「大理之亂，並非因其表面之亂象，根源在於主弱臣強，權臣有取而代之之心。」陳恪沉聲道：「我大宋此時成為大理的宗主，派兵介入大理國內，正是給段氏撐腰。有了大宋的支持和保護，大理權臣再有不軌之念，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聽陳恪說，出兵不是為打仗，而是為了威懾，趙禎的表情明顯輕鬆了很多，但仍不放心地問道：「陳愛卿，你真能保證，大宋的軍隊，不會捲入戰爭？」
「你這是先斬後奏！」韓琦黑著臉道：「大理的使者已經抵達雅州，你讓朝廷如何拒絕？」
第二天，官家在紫宸殿御堂中召見陳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