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風花雪月
第三百六十章 汴京春寒（上）
陳恪理都沒理他們，周定坤掏出兩根金條，一人手裡塞了一根，便再沒人阻攔了。
「李全他吃得就是這碗飯，生死有命，怪不得大人。」李全老娘垂淚欣慰道：「大人能來看他，老身就知足了。若能日後照拂一下他的兩個娃娃，老身一輩子為大人祈福。」
從李全家出來，陳恪感到好受一些了。其實李全是皇城司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當初趙禎道破他的隱秘時，陳恪就已經知道了。但知道又能如何？還是得待他如故。
所以起先他們都在看熱鬧，實指望陳六郎好生教訓一下那廝，給爺們兒們出出氣。誰成想，那看起來十分強橫的契丹武士，竟然外強中乾，被陳家六郎打成了爛茄子。
「愣著幹什麼？」曹評見事情大條了，對官差低喝道：「還不趕緊分開他們？」
雖然已經過去兩年，但青山不改，本性難移，她那個犟脾氣是不會變的。
官差們這才趕緊湧上前，先把陳季常圍住，然後對雙方道：「請跟我們回去，府尹大人自有決斷。」
陳恪卻沉聲道：「李兄弟為我而死，請老娘認下我這個兒子。」
馬車便往城北駛去，盞茶功夫停在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水榭前。
在家裡用過午飯，陳恪便去吏部報道。說起來，他壓根沒在京城官場混一天，不過天下誰人不識君？所以官員們見到他，都很是熱情，尚書大人還專門叫他進屋
「去趟天音水榭吧。」
「她就是那種脾氣。」陳恪輕嘆一聲道：「拋不開那些跟著她的人。」其實前年離京前，他便有將她收入房中的打算。無奈杜清霜放不下跟著自己的百多號人，非得等她們沒了她也能玩轉，才考慮自己的事。
「呵呵，這個真不清楚。」陳恪抱著如意進了前廳，家丁們將一箱箱禮物抬進來。有給小亮哥和二郎的高麗紙、高麗硯、松煙墨、日本筆。有給曹氏和王氏的綢緞、珠寶。還有一人一箱沉甸甸的大石頭。
從吏部衙門出來，周定坤早就等在街上。陳恪上得車來，除下身上的官袍烏紗，換一身素白衣服，一條麻絛系在腰裡，這才往李全家去。陳恪慰問了他的妻子老母，又到牌位前給他上香。
「六郎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陳恪擱下手上的清單，語調平靜道：「他不會有事的。」
「是啊，分量不輕。」陳恪笑道：「要不我就弄上一船回來當地基。」
就在官差們發獃的功夫，契丹人已經拔出兵刃，朝陳六郎撲過去。人群中閃出一群勁裝漢子，手持著兵刃迎了上去。
其實開封府的官差早到了，但他們一直沒出頭。不只因為陳六郎是他們少尹的公子，還因為他們對遼人敢在大宋的都城行兇，也是一樣的憤慨。然而府尹
見雙方開始群毆，看熱鬧的百姓唯恐誤傷，趕緊鳥獸四散，城門下便只剩下遼使、曹評和楊懷玉兩個，還有那些開封府的官差。
「放心，很快就會好了。」陳恪很是惜香憐玉，安慰她們幾句，便看到一身緇衣，消瘦憔悴的杜清霜，扶著門框、滿眼含淚地出現在門口。
更想不到，陳六郎竟下手這麼狠，生生將那契丹人的脖子擰斷了！
馬車直接駛入院中，在轎廳前停下，陳恪下得車來，便見曹氏和抱著孩子的王氏迎了出來。曹氏身後的蘭佩，也抱著個一歲多的女娃娃，正忽閃著眼睛望著他。
「地基……」兩人徹底呆若木雞。
「幹什麼的？」陳恪穿著白衣素服，兵丁們自然不會客氣：「不知道這裏查封了么？」
但陳恪南下時便沒有帶他，只讓他在京城看家。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李全為保護自己的家人而死，就是他的兄弟，永遠都是……
至於五郎和六郎，則是他從大理、日本乃至阿拉伯搜集到的刀劍盔甲，這些玩意兒是兩個弟弟的心頭好。五郎的當然給王氏，六郎的則給曹氏代管了。
「哈哈哈。」陳恪開心笑道：「真乖。」回頭對王氏道：「巧兒會叫三伯了么？」
石屑紛飛之後，一道碧痕出現在曹氏的眼
「你父親這二日，一直在奔走，看看能不能從輕發落。」曹氏輕聲道：「我找了皇後娘娘和你舅舅，請他們幫著說說情。」又看看陳恪道：「你回來了，希望就更大了。」
曹氏笑道：「如意，快叫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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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周定坤輕聲應下。
「我們，沒那個本事啊……」帶隊的軍官苦笑道：「還請將軍出手。」
「再看看！」陳恪拿起一把手斧，猛地一下砍在塊其貌不揚的石頭上。
「冒傻氣了吧？」曹氏白陳恪一眼道：「巧兒還不到百日呢？」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下來，王氏和蘭佩抱著巧兒、如意起身告退，留主母與三郎說話。
弟妹王氏懷裡抱的那個，才剛剛百日。應該是他的侄女，蘭佩抱的那個，則是老陳同志和曹氏給他添得小妹妹了……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陳恪終於露出笑來，伸手抱在懷裡。
「還有，出事之後，天音水榭便被查封了，裏面人都被禁足。」曹氏又道：「我設法把清霜那孩子接來家住，她卻不肯。」
「嗯。」陳恪面色如鐵，點點道：「讓人備一份厚禮，待會兒我去看看李全家的。」
遼人這邊，都是皮室軍出身的精銳，宋人這邊，皆乃皇城司的大內侍衛，兩面都是優
曹氏和王氏，就跟聽天書似的，半晌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道：「這，實在，太太重了。」
「胡說八道。」陳恪皺眉道：「跟你有什麼關係？這分明是衝著我來的！」
「嗯。」陳恪點點頭，低聲道：「母親只管心安，萬事有我和父親。」
「我問你，你停唱多久了？」陳恪又去拉她的手，杜清霜又抽，卻沒抽動。
這下麻煩可大了，遼人固然該死，可畢竟是一國使者！竟在大宋都城當街被殺，後果會怎樣，簡直不敢想了……
一進水榭，那些女子便發現他，就像看見救星一樣，呼啦一下圍了上來，哭天抹淚道：「公子你可來了，再不來我們就要死在這兒了。」
「清霜。」陳恪走過去，輕輕握著她的手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嗯。」陳恪點點頭，笑道：「這都是我在大理時弄到的，從外面看不出什麼，但裏面是整塊的翡翠。咱們家現在用不著，但可以埋在地里，等將來後世子孫窮了，刨出一塊就能吃上幾輩子。」
「使不得，使不得……」李全的老娘趕緊去扶他：「大人折殺老身了！」
女子們都知情識趣，一下就散沒了影。
「這不消說，從今日起，他倆便也是我的孩子！」陳恪重重點頭道。
又有給如意和巧兒，一人一箱童衣、一箱布偶玩具、還有金銀
「去年五月最後一場唱完，一年半再未有演出。」杜清霜只能任由他握著，輕聲道：「這一年半來，我足不出戶，只在水榭里教人唱歌。」
「除開被六郎殺掉的那個，遼人還有兩個重傷的，回去后估計是活不成了。」馬車行到陳家大宅前，周定坤輕聲道：「現今刑部將六郎收押，遼國使節要求嚴懲、道歉、賠償。朝廷只是一味安撫，至今仍未表態。」
待拜完了李全的牌位，陳恪讓他老娘在正位上坐定，向後一退，便行大禮拜見。
杜清霜卻抽出手，眼淚順著面頰滾滾而下，顫聲道：「賤妾害了李全兄弟，害了六郎，真是萬死莫贖，只能日夜為他們誦經祈福。」頓一下道：「若非還想著過堂作證，我這不祥之人，早就落髮佛前了……」
「衝著公子？」杜清霜不解道：「這跟公子有什麼關係？」
「笨蛋。」楊懷玉啐一口，一揮手，他的親兵加入戰團。曹評點點頭，曹家的家丁也上前幫忙。好容易才把雙方分開。
曹氏本打算稍後再說家裡的事，但見他如數家珍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曹氏笑問道：「萬里迢迢的，弄些大石頭回來幹啥？」不過她知道，這裏面肯定有門道。
小女孩怯生生道：「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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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恪下車，走過長長的甬道，到了門前便見有兩個兵丁守門。
王氏歉意地搖搖頭：「還不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