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三百七十三章 燕雲（中）
「可他是趙宗實的人……」陳恪嘆口氣道：「富相公不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呀……」陳恪氣惱的甩甩手，大步走開了。
趙宗績對官家還是很了解的，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了出使遼國的差事。由他擔任正使，副使有兩位，一個是趙宗績強烈要求的陳恪，另一位則是曾經出使遼國的知諫院趙卞。
「說得很實在。對，疑慮，恐懼，捧著這樣的信，越是關心家庭的人，就會想得越多，想得越壞。」歐陽修緩緩道：「富相公是個很顧家的人，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周圍人看到，他拿著這封信，長時間地一動不動，居然沒拆，最後慢慢地把它撕碎了。」
「三哥……」小郡主輕咬朱唇，輕聲笑道：「妹子我是當瞭望門寡，可腦殼沒傻掉。」說著眼裡竟氤氳出水汽來：「你為妹子的這番苦心，我能明白……」
「我剛從外國回來，不想再出去了。」陳恪不理他。
「唉，果然是誤交損友累終生啊。」陳恪只好站住腳，嘆氣道：「我本來打算，告假去接小妹的……」說起來，到六月份，蘇家兄妹就該服闋了。陳恪原本計劃是，請假回家陪陪小妹，然後慢慢把老蘇搞定。這要是出使遼國的話，肯定沒法回四川了。
「我在日本時，發現他們保存了大量的唐代圖書。」陳恪輕聲道：「你知道，幾百年的遣唐使，像螞蟻一樣搬運著我們華夏的文
散席后，趙宗績叫陳恪到自己那裡吃茶，然後借故和張氏閃到一邊，留給他和小郡主一點獨處的時光。
陳恪這個汗啊，舊社會果然彪悍……這才想起歐陽修，是久負盛名的風月老班頭。
七天後，遼國皇帝的旨意到了。當聽到耶律德容的轉達，趙宗績和陳恪，甚至以為是不是聽錯了：
這位趙知諫已經年滿五十，嘉佑元年任侍御史時，范鎮上書建言立儲，他也跟著起鬨來著。官家當時不方便動范鎮，就把他提出京城，在地方上當了三年知州。不過范鎮如今還在雲南那裡挖銅呢，他卻被吏部調了回來，從御史台轉到諫院，還當上了一把手，可見著實道行不淺。
「旁人驚問，萬一家裡發生大事怎麼辦？富相公苦笑了一下，答道：『我身當國任，怎能為私事分心？何況……我離家那麼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說完接著忙碌起來。」歐陽修講完了，定定望著陳恪道：「明白了么？」
「嗯。」小郡主乖巧地點點頭。
「這個啊，你放心好了，我派王府的護衛去接，保證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何如？」趙宗績笑道。
「讓他們彪去吧。」陳恪啐道：「我們回家睡覺。」
「哦。」
「師傅誤會了，學生連去大理都沒含糊，去趟遼國又能算什麼？」陳恪苦笑道：「我就是不理解，幹嘛還要派那
使團中多了這麼一位惹不起的老資格，陳恪和趙宗績頓感壓力山大……
在耶律德容的催促下，使團很快便出發。啟程之前，陳恪去了一趟北海郡王府上，參加趙允弼為他倆辦的餞行宴會。席間，陳恪能看出，老王爺有深深的憂慮，似乎不僅是因為擔憂他倆此行，而是有什麼更深沉的憂慮。
「離國千里，沒有特殊的大事，絕不會千里迢迢送信來的。」陳恪答道：「肯定會疑惑，甚至恐懼。」
「這可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趙宗績苦笑道：「再說，要是咱們沒響應的話，遼國皇帝的面子往哪擱？不信你看吧，這一趟少不了的。」
「嘿……」陳恪先是眼一亮，旋即苦笑道。「那樣的話，回來怕是要吃掛落了。」
「嘿，兄弟……」趙宗績跟出去道。
「這就對了。」歐陽修欣慰的笑起來道：「孺子可教。」說完臉上掛起戲謔的神色道：「說起來真可惜，上次評花榜前，你出使。這次又出使，看來你這風月班頭跟這樁風月盛事無緣啊。」
「人選，是富相公定的。」歐陽修低聲道：「他只有這樣做，才會讓官家感到放心：『至少，我的宰相還是個明白人！』多學著點吧，小子！」像歐陽修這樣端方的君子，其實也跟富弼一樣，不願沾染這種爭鬥。但老先生重感情，不能看著弟子深陷其間而不聞不問的。
看著她瘦地
陳恪心中一暖，他知道對老師這樣的君子，能說出這種話來，是多麼的不容易。千言萬語化作俯身一拜，一字一句道：「弟子，定然不辱使命！」
「就算我不想承認，也已經被所有人，看成是趙宗績的死黨了。」陳恪兩手一攤道。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歐陽修見慣了世面，淡淡道：「誰是正使，誰又占多數？」
「明白。」陳恪點點頭道：「使節在外代表大宋，應當以國家為重，不該帶有私心雜念。」
「正事談完了，不就該談風月了么？」歐陽修眉開眼笑道：「你也要成家立業了，老夫幫你物色一班歌姬如何？就當是送你的新婚禮物了。」
「笑話。」歐陽修眉頭一皺道：「翅膀長硬了么？就玩開派系了。還誰是誰的人……我倒要問問，你陳仲方是誰的人？」
「唉。」陳恪嘆口氣道：「無非就是平衡之道，可出使時掣肘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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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講個小故事。」歐陽修微微一笑道：「是十幾年前，富相公當年出使的。」
小郡主穿一身白裙，微笑坐在陳恪身側，春風帶過幾縷髮絲，拂過她精緻的面龐，美得讓人心疼。
「不要這個樣子。」碧浪軒中，剛剛閱卷完畢的歐陽修，聽說陳恪要出使遼國，特意把他叫來，細細叮囑起注意
「嗯。」小郡主點點頭。
「三哥只管吩咐。」小郡主點頭笑道。
「忍心。」陳恪道：「你一個糙爺們，我有什麼不忍心的。」
「有什麼不放心的？」陳恪沒好氣道：「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何況現在還是兄弟之邦。」
響鼓不用重鎚。陳恪一下就明白了老歐陽的弦外之音……是啊，趙禎雖然不是什麼雄主，但絕對稱得上明主。只要沒閉上眼，就絕對不願看到，自己的臣子拉幫結派。那將置他這個皇帝於何地？
「他曾經出使過，又老成，給你們年輕人把把關。」歐陽修摩挲著陳恪送給他的一方翡翠硯台：「這有什麼奇怪？」
「不懂你說什麼。」陳恪呵呵笑道：「我就當你答應了，不過別累著，慢慢來，我不急的。」
「儘管咱們和遼國有澶淵之盟，但遼人仗著武力強大，總是隔三差五的訛詐大宋。所以那次富相公出使，也和你們面臨同樣的問題。當時談判進行到最緊張的時候，他意外地接到了一封家信。」歐陽修看看陳恪道：「要是換成你，離國千里、身在異鄉，收到這封信，會怎麼想？」
「老師，是不是轉得太快了點。」陳恪苦笑道。
「你就忍心我一個人去？」
「就放心？」趙宗績換個詞。
「遼國人打仗厲害，但玩
「受虐狂。」陳恪直翻白眼往外走：「我不跟你們玩了，我回家睡覺去。」
「出於公平起見，不能一直在南朝談！下半場必須移到大遼來，才能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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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談不下去拉倒。」遼國人走後，陳恪一臉不可思議道：「和誰求著他們似的。」
「我要是把差事搞砸了，可就徹底沒戲了。」趙宗績苦著臉，一把拉住他道：「兄弟，你不能把弟弟撈出來，就不管我這見義勇為的好男兒了，我就指望你了……」
「你知道，盛唐時的書籍和禮儀，在戰亂和時間中湮滅不少。」陳恪正色道：「本著給這段歷史補缺的想法，我把那些書帶了回來。我想請你幫幫忙，把它們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理出一套完整的唐朝禮儀來。」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知道這很費事，所以不讓你白乾。」說著從袖中拿出那個徑直的盒子道：「這算是酬勞了。」
「錯，你是官家的人！」歐陽修面色一肅，沉聲道：「趙卞也是官家的人。就連趙宗實、趙宗績也統統都是！」頓一下，他語重心長道：「這種時候，只有蠢材才分幫結派！」
「對。」歐陽修點點頭，沉聲道：「要相信，朝廷會給你們公道評價的！」頓一下，他又輕聲道：「若不能，自然有人為你們說話……」
陳恪趕緊做出洗耳恭聽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