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三百七十五章 狀元見狀元(上)

第七卷 鵲橋仙

第三百七十五章 狀元見狀元(上)

耶律德容趕緊為趙宗績介紹道:「騎黑馬的是我大遼駙馬、北面林牙蕭大人諱胡睹,騎黑馬的是我大遼狀元、樞密直學士張大人諱張孝傑。」好么,一個「糊塗」,一個「小姐」……
趙卞一路上並不多言,但此刻,他得提醒一下還稀里糊塗的陳恪道:「陳學士,待會兒你可要打起精神,切莫輸了頭陣。」
按照古禮,飲酒的禮儀約有四步:拜、祭、啐、卒爵。所謂「拜」,就是雙方要相互跪拜表示敬意。故而堂中不設桌椅,而是用古代的几榻。雙方行禮后才入席。
耶律德容便笑著反駁道:「李鬍子不是人嗎?」引得哄堂大笑,卻是他故意拿喬。
「我也看好你哦。」趙宗績幸災樂禍地笑了。
「哦?」陳恪吃驚道:「什麼情況?」
趙宗績對道:「相逢不飲空回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耶律德容想了想,笑道:「相州有個李鬍子。」
雙方見禮后,蕭胡睹向宋使表達了遼國皇帝的歡迎之情,請使節入驛館歇息,晚上他將設宴款待,來日啟程前往中京。
「你就不懂了吧?」陳恪不屑道:「遼國這邊官位普遍虛高,宰相上面還有七八層呢,豈能跟我大宋相比?」
然後又撥馬過去,為蕭胡睹和張孝傑介紹了趙宗績等人。
使團行到城門前,忽聽到隆隆地馬蹄聲。趙宗績等人勒住韁繩,便見城門大開,數百黑甲騎兵排成四列而出,每人肩上扛著一面白底黑字的大旗,上書一個篆體的「遼」字。
「不知北朝是如何行酒令的?」趙宗績微笑問道。
也不知是有意安排還是巧合,陳恪正對著那張孝傑。張狀元微笑看著他,眼裡冒著絲絲火花。
最後「卒爵」,就是仰杯而盡,一定要乾杯,表示真得欣賞美酒。
但那些漢兒看到穿著宋朝衣冠的使團,卻全都低頭避之不及,就好像躲瘟神一樣,叫趙宗績又好生神傷。
自然,遼國人對陳恪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了,他所作的那些詩句,更是膾炙人口。只是怕長了他人志氣、滅了自己威風,才一直裝著不認識他似的。
「哈哈,我看到了赤裸裸的嫉妒。」趙宗績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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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多更繁瑣的細節,已經被人們所淘汰,只有在這種「偏較真兒」的外交場合,才會被一一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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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國的驛館雖不如南朝精緻舒適,但勝在一個「大」上!宋朝使團五百人全住進去,趙宗績、趙卞、陳恪,還能一人分一個大套院。
說話間,遼國的官員便來請入席。趙卞不放心又叮囑幾句,才與陳恪伴著趙宗績聯袂進了宴會堂。這是一間連著花廳的三楹大廳,堂中完全是宋式的擺設,設著兩排案幾。兩國官員按尊卑,東西相對就坐。
陳恪如今的本官是正六品鴻臚寺少卿,為了出使好看,又破例給他貼了個集賢殿修撰——國朝館閣之選,皆天下英俊試而後命,唯獨狀元可以不試而就,一經此職,遂為名流,號稱「儲相」之選,中外皆稱為「學士」。
「是啊。」陳恪點點頭道:「聽說他是清寧元年的狀元……」
盥洗稍歇之後,二位副使來到趙宗績下榻之處。這裏庭蔭匝地,大堂里窗明几淨,清風徐來,倒是讓人心情舒暢。
雖然只有四五百騎,卻黑壓壓的旌旗蔽日,給人以千軍萬馬之感,一時間城門處只有隆隆地馬蹄聲,其餘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既然是行酒令,自然眾人都要參与,所以一開始,先行了些簡單的小令。譬如說限字令。要求說一句話,以「相」字為首,「人」字結尾。蕭胡睹先作令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宋朝使團來到新城縣城,只見這裏與大宋的邊塞小城無甚區別,城外是農田和村舍。田間地頭,一樣的漢家屋舍一樣的漢兒面孔……望著這些身材魁梧的燕趙男兒,竟成了別國的子民,趙宗績就有種撕裂的痛感。
令主趙卞質問道:「末尾要求是『人』,你不符合呀!」
宋遼兩國這些年不打仗了,但各方面的較量從未停止。為了在外交場合盡量保持中原大國的文化優勢,宋朝派往遼朝的使臣多為當世的文人名士,而遼國為了保全體面,派出的接伴使,自然也是北方頂級的文臣名士。
他們說漢語、穿宋裝、學論語、尚漢禮……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模仿宋朝的士大夫。汴京有什麼最新潮流,最多不過半年就會傳至中京,在遼國上層社會廣為流傳。起先幾代遼國皇帝,都頒布過法令,不模仿漢人衣著。可絲毫擋不住,契丹貴族漢化的人越來越多,似乎這樣才能與下層平民區分開。
「今年是遼朝清寧五年,人家已經當上樞密直學士,下一步就要拜相了。」趙宗績不放過任何損陳恪的機會道:「怎麼樣,還覺著自己進步挺快么?」
絲樂聲中,酒宴開席。儘管只是在邊界驛館中的小宴,也不能坐下就開喝,是要遵守禮儀的。
「要不怎麼說,能體體面面回去的使臣,全都成了宰相呢?那都是烈火煉出來的真金。」趙卞同情地看著他道:「我看好你,陳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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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禮節性的敬酒活動結束后,那遼國駙馬蕭胡睹才道:「這偏僻小縣,沒有歌舞女樂,干吃酒忒得不爽。」說著看看趙宗績道:「不如,咱們行酒令助興吧?」
「還是連續劇哩……」陳恪鬱悶了。
陳恪也毫不示弱的眯著眼,做戰略上的輕蔑狀。
總之,完全按古禮宴飲,渾身就像綁了鉛一樣。為了讓人們放鬆下來,才產生了豐富多彩的酒令……
當然,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不可能上來就掐。
入席后,把杯中酒倒出一點在地上,祭謝大地生養之德。然後抿一口嘗嘗酒味,是為「啐」,客人嘗酒後要對酒加以讚揚,使主人高興。
「你沒看到對方,也有個狀元么?」趙卞直翻白眼道。
了解了自己的處境后,陳恪苦笑道:「莫非就在這小縣城裡開戰?」
在場都不是草包,草包也不敢在場,大都能順順噹噹接下去。待氣氛熱絡起來,才開始上難度……
雙方按照禮節互相致意,陳恪見那「小糊塗」捲髮睥目、一臉陰鶩。還是那遼國狀元「張小姐」,生得白凈斯文,讓人看著順眼。
只一轉眼,黑甲騎兵已經在城門前列隊。這些遼兵軍容肅穆、威風凜凜,與邊境上那些鬆鬆垮垮的部隊判若雲泥。
隊伍中央處,兩名遼朝官員,騎在一黑一白兩匹駿馬上,正含笑望著宋朝使節。
陳恪二十四歲便得「學士」之稱,雖然有「出使之前先陞官」的因素,但在宋朝怎麼說,都是「步子太大扯著蛋」的那種了。要知道,大宋的官階極難爬,哪怕是狀元,也得從八品一點點往上爬,十年能達到陳恪這種高度的,都鳳毛麟角。但人家遼國狀元,出仕五年就進步到差一步拜相,真是人比人氣死個人……
「消停消停吧,兩位。」趙卞無奈道:「還是想想待會兒如何應付吧?我在國內就聽過那張狀元的名號,據說他是遼朝第一才子。人家是常伴遼主左右的近臣,為什麼千里迢迢來迎接,不就是沖你這個大宋狀元來的么?」
「這次只是小試牛刀,給你個下馬威罷了。」趙卞道:「正戲自然要在遼國皇帝面前上演。」
不消說,每次出使都要經過一番爭奇鬥巧、比拼才華的交鋒,這不僅事關個人榮辱,甚至關係到國家的體面。
「與南朝並無異處。」蕭胡睹道。就像後世有「哈韓」、「哈日」,這個年代的亞洲,是集體「哈宋」的,就連強大如遼國,也不能免遭「荼毒」。事實上,因為境內漢人居多,且與宋朝的交流十分頻繁,遼國貴族已經高度漢化。
與後世不同的是,在這時,尊長命卑下飲酒,下級才可舉杯;尊長酒杯中的酒尚未飲完,下級也不能先飲盡。所以是以後干為敬,不是後世的先干為敬……
空氣中有了淡淡的火藥味。
之後,主人要向客人敬酒,叫做「酬」,客人要回敬主人,叫做「酢」。按順序依次向人敬酒,叫做「行酒」。敬酒時,敬酒的人和被敬酒的人都要「避席」,即起立稍離原座位。敬酒時還有說上幾句敬酒辭。敬酒一般以三杯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