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三百九十章 皇帝的決斷（上）
「這還差不多。」幾杯酒下肚，趙老丈面紅耳赤，話匣子也開了：「其實要我說，五十萬兩那碼事，他們知道了就知道了，這真不是個事兒……」
「要是……崩了呢？」趙宗績問道。
「這，這事兒還沒完。」他叔叔差點沒被噎死，無奈道：「目前就數額上，還有不小的差距。」
趙卞端著酒盅，美滋滋品一口道：「仲方，不是我說你，太摳門了，有仙露不拿出來，整天讓我們喝馬尿……」
看來，每個宋人的心裏，都有一份燕雲之痛，這一路走來，對趙老夫子的觸動，應該也是不小的……
耶律重元的心情很不好，本來父子倆精心策劃了一場大戲，希望能藉機真正掌握兵權。其實宋朝人已經很配合了，他們不僅態度強硬，還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在邊境挖溝、增兵。在父子倆的預想中，宋朝能出現這些反應已經足夠了。
「那就增幣？」耶律重元出聲道。
一曲唱罷，老先生鑽到了桌子底下。
「陛下三天後返回，到時候肯定得有個說法。」蕭峰道：「對方是鐵了心的不談，這樣咱們只能要麼答應，要麼換人談了。」
「那……答應他們？」見他久久不語，蕭峰以為皇太叔難以啟齒呢。
「丟人……」耶律重元摸了摸頭頂的禿瓢，心說，人家那邊一撂挑子，我這邊就讓步，豈不顯得很軟弱？便道：「這件事兒我不能答應，等到見
「起先我也挺震驚，可震驚完了，也許是事不關己吧，我倒很快就想明白了。」趙卞道：「契丹人知道了朝廷的底線，其實不是什麼壞事兒，因為只有兩種結果——要麼他們接受，要麼不接受。不接受的話，知道了等於不知道。接受的話，從大面上，我們就算基本成功了，距離你們目標，也很接近了。」
「高人啊，南朝有高人吶……」耶律重元只能這樣解釋了。
「這麼硬？」耶律重元眉頭緊鎖道：「你怎麼看？」
「干！」
根本爛了，自然不會有結果……只是耶律重元不明白，為什麼遠在數千裡外的宋人，能比自己更早看出來，以至於有恃無恐，讓自己處處吃癟？
「所以說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趙卞對能教訓這兩個超凡的年輕人，感到十分帶勁：「你們在乎這三十萬兩，但遼國並不在意，反正他們要的，只是勝利者的名頭。至於增加了二十萬和五十萬，是無甚大區別的！」說著笑起來道：「而且看遼人的態度，分明已經接受了五十萬的上限，那距離二十萬，還會很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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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見，高見！」兩人走出執念，自然眼前豁然開朗，連連點頭道：「不過說起來，這三十萬兩遼人應該還是很在意的……」畢竟能一下拿到之前兩次的總和，倍有面子！
陳恪和趙宗績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陳恪馬屁奉上，笑道：「咱就這麼辦！」
第二天，便按照計劃，隨便派了個人過去通知對方，最多增幣二十萬兩，再多一兩都不行。要麼答應，要麼就算完，等北朝皇帝回來，拜別南歸。
「回稟陛下。」坐在第二排外側的蕭峰道：「南朝堅決不同意割地，只答應增幣來賠償我朝。」
陳恪除了苦笑，還能有什麼表情？自然，那夜的那個女子，也就一直無從尋找。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萬戶侯吶……」
「嗯。」兩人點頭道：「你老說說咱們該怎麼辦？」
「皇后鳳體微恙……」一名嬪妃回答道：「故而無法出迎陛下。」
「倍有面子？」趙卞被他們的新鮮詞逗笑了：「不錯，但也只是『有面子』和『倍有面子』的區別，是個程度問題，而不是什麼原則問題，這樣就沒那麼棘手了。」
「談判跟打仗一樣，是要有兵法的。」趙卞才笑道：「今天就跟你們說說，談判的終極策略——不談！」
「不給地啊……」耶律洪基有些失望，但很快便沒事兒人似地道：「不給就算了吧。寡人問過了，那十縣之地，不過彈丸，而且在關外，防守起來殊為不易。為了這點兒地，和南朝鬧翻，不值
說著話，皇帝來到金頂大帳坐下，皇太叔在他身側設坐。其下諸王公、貴官在階下設坐。
「干！」
「滿上滿上。」陳恪趕緊給趙卞斟上酒。
「對，不談！」趙卞點頭道：「當年我在密州任知州時，曾經發生過一場監獄暴動。當時我便拒絕聽犯人的任何要求，直到他們放了所挾持的獄卒位為止。這種完全拒絕和犯人對話的作法，等於是在昭告眾人，我絕對不會讓步。對於對手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可信的威脅，尤其是他們氣焰正盛的時候，可以幫他們冷靜冷靜。」
三天後，皇帝的鑾駕準時轉回，百官出二十里相迎，作為兄弟之國，宋使自然也在其列。
三位放開心懷，暢飲起來……這可是高度酒啊！趙老夫子一高興，竟當成酸酒喝了，幾圈下來，就用他家鄉的吳音唱開了。唱得卻是李賀的「南園十三首」：
「就這麼定了，增幣！」耶律洪基又問道：「還有別的事兒么？」
誰知道算來算去，沒算到自己。這大遼朝，實在是人心不古了……那些王公貴官們非但不支持自己，反而怪罪自己無事生非。其實，看到宋朝使者在行營中，被奉為上賓，儼然成了遼朝最亮的明星時，他就知道，自己失算了，太低估族人的墮落程度了。
大帳中燈火通明，一壺酒幾碟小菜，趙宗績和趙卞對坐，陳恪打橫坐在下首，為他們斟酒
「不會崩的。」趙卞笑道：「他們的皇帝三天後就回來了，到時候談不妥，顯得他們無能。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會給皇帝一個交代……」
陳恪和趙宗績，把老先生扶回帳里躺下，躡手躡腳的走出去，然後相視一笑，暗道：「這老先生，這就算拿下了吧？」
「這樣啊，我說吧，她就是缺少運動。」耶律洪基嘆口氣，笑道：「多跟我出去騎騎馬，打打獵，保准百病不侵！」
盤腿坐在柔軟的黃墊子上，耶律洪基感到很不適應，他還是習慣硬邦邦的馬鞍。但是回來了，就得做做樣子，省得那些臣子老是聒噪。他想一想，覺著應該先問問談判的情況，畢竟這是自己出去的借口，現在得圓了它。
「老丈哪裡話。」陳恪笑道：「今天家裡來信，順道捎來的，這不就巴巴拿出來了么。」
百官謝恩起身，耶律洪基看看左右，奇怪道：「皇后怎麼沒來？」
「想知道？」老先生已經有些醉醺醺了，呵呵笑道：「滿上。」
「就這麼辦，來、干！」趙宗績心情大好，舉杯笑道。
見兩人還是不明白，頓一下，他哈哈大笑道：「三十萬兩的差距，放在歲幣上，是很大很大；可要是在別處呢？不過一個中等縣一年的賦稅罷了，這點錢，遼國能放在眼裡么？」
於是談判徹底結束，雙方都等著沒譜青年耶律洪基回來。陳恪那邊，每天晚上都是各色醜
這不廢話么……耶律重元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道：「換人談？一來二去，又是半年。拖拖拉拉、淋漓不盡、讓人笑掉大牙。」
蕭峰派人去禮賓帳探看，果然發現宋人在打包收拾，不似作偽。趕緊向皇太叔稟報。
耶律洪基這回藉機在外面遊獵月余，耍得十分過癮，所以心情那是相當的燦爛。看到百官萬眾向自己行禮，他大笑道：「都起來吧，這陣子辛苦你們了！」
「遼人現在自以為勝券在握，以為我們肯定會就範，這時候再談下去，咱們肯定要受氣，效果也不會好。」趙卞接著道：「我們不如終止談判，不跟他們討價還價。讓對手明白，這件事沒什麼好談的。要麼崩了，要麼接受我們的價碼！」
「不談？」
百官心裏一齊嘆道：「這個棒槌呦……」
「怎麼說？」
眾人心說，你這不挺明白的么？不過他們都知道，這位皇帝其實很聰明，只是不上心正事兒，又太年青，比較容易輕信，這又不知是聽誰說的，便拿著棒槌當了針……
「是。」蕭峰輕聲應道，心裏暗罵這隻老狐狸，又要讓陛下現眼了……其實這幾年，耶律洪基不務正業的臭名聲，多半要拜皇太叔父子所賜。蕭峰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天家的事情，他一個臣下實在不該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