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宋禁軍(中)

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宋禁軍(中)

與後世人印象中的軍營不同,大宋朝的軍屬也是住在營中的。因為本朝當兵是一輩子的事兒,只要當上兵,這輩子就甭想干別的了,所以人人都有家有口,全家就住在軍營里。
是以本朝的軍營,根本就是一個個家屬院,雞飛狗跳、孩子撒尿,根本沒法在裡頭清點人數。
「……」
「沒有。」陳恪訕訕道。
「你有更好的法子?」司馬光看看他,目光平和而疏遠。
「沒有。」秦指揮簡單一看,沒好氣道。
司馬光伸手取過筆錄,遞給秦指揮道:「識字吧?」
「哦。」司馬光點點頭,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那就閃一邊去吧……
他本身官階高,相貌也威嚴,眾人就有點怕他,現在聽他說話十分客氣,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於是齊聲應允。
「喏。」一個兵卒應一聲,走到左邊站好。
「是。」司馬光點點頭。
「人數不多不少。」秦指揮不滿道:「還點哪門子名?」
「我大宋禁軍訓練有素啊。」聽著外面的動靜,趙宗績道。
司馬光看看陳恪,陳恪笑道:「我是跟著來看熱鬧的,啥事兒也不摻和。」
因此需要點校軍卒時,都是將其拉到本軍所屬的校場上進行。
校場上,同時五都人馬點名,唱名應答聲此起彼伏,陳恪卻興趣缺缺,對身邊一臉嚴肅的司馬光道:「這法子有用么?」
「唉,混亂,太混亂了。」王凱老臉無光的搖頭道:「老臉都給丟盡了。」說著對趙宗績道:「這多出來的員額,核實后只管註銷,不必看我的面子。」
雙方見禮后,王凱親熱的拉著趙宗績的手臂,便和他扯起了家常。
「還有……」秦指揮囁喏道:「司衙的數字,和實有兵員有出入,本軍只有四千五百二十員兵卒。」
汴京城二十四萬禁軍,以指揮為單位,分駐在城裡城外四百座軍營內。幾乎每條街上都有軍營。
「馬三。」
「是啊。」王凱笑道:「老夫是上過戰場的,但從西北戰場下來,也有十好幾年了。要是突然上陣,也得適應好一陣子。」
於是點名開始,官員抱著花名冊,叫第一都人馬上前,開始唱名:「喊到地站在左手邊,劉六!」
司馬光便打開厚厚一本花名冊,沉聲道:「宣武上軍額定十營,一營五百員,共五千額。目前因老病退役,增補未及,實有兵四千九百七十員。」
「畫押吧。」司馬光道:「人都得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陳恪湊著這機會打量了一下,只見這裏十分整肅。東西南北全是四四方方的高牆大寨,寨角設著垛樓,以便瞭望。牆上每隔不遠,就吊著一盞燈籠。燈下一列軍卒佩刀持槍,釘子似地站著。數千名兵丁,就在空曠的大操演場上操練軍鎮,只見旌旗翻騰、戰鼓頻頻、衣架鮮明的士卒們,不斷變換陣勢,看上去如穿花蝴蝶,煞是悅目。
說這話,秦指揮進來稟報,隊伍已集結完畢。
司馬光冷冷看他一眼,秦指揮竟打了個寒噤,彷彿心裏那點隱秘,全都被看穿了。
趙宗績等人也下馬,與一眾高級軍官見禮。儘管大宋朝文尊武卑,可也得分場合,那領頭的武官是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指揮使王凱,宋初平蜀大將王全斌之孫,已經七十歲的老將軍。在軍營外見著了,趙宗績少不得喊一聲「王爺爺」。
「你……」秦指揮登時拉下臉來。
「多謝步帥深明大義。」趙宗績臉上有了笑,對司馬光道:「就先按四千三百九來查吧。」
「官家有言在先,既往不咎。」趙宗績點點頭道:「從今往後,會派專員來打理檔籍,當然,這跟我此行的差遣沒關係,我只管員額相符!」說著看了看司馬光。
「下官也沒去過。」司馬光身材瘦削、個子不高,五官端正、雙目深湛,讓人一看就覺著特別可靠。
「逐行清點人數。」司馬光一聲令下,士卒們扯起長繩,一行行間開宣武上軍的兵卒,官吏們便一行一行的清點。有初檢有複檢,還有專門記錄的看上去十分專業。
陳恪中狀元以後,就連相公們,也未曾這般冷落於他,但誰讓他對司馬光有所企圖,所以只是覺著訕訕,沒有什麼怒氣。
「回頭將名單送一份過來,待歸隊時,再命其到步軍司衙門報道。」王凱出聲道。
「唉,多事……」那秦指揮只發了句牢騷,倒沒再阻攔。
司馬光和陳恪身後,是東西兩府和三司的官吏、皇城司和北海郡王府的侍衛,加起來統共二百來人。
謙讓后,趙宗績坐了上位,環視眾人道:「昨天,大都在步軍司衙門裡,聽過宣旨了吧?」
「你進去過么?」趙宗績策馬問身邊的陳恪道。
司馬光便轉回頭去,不再看他。
王凱請趙宗績到校場北面的議事廳中歇腳,一進去便見鮮花錦簇,桌上擺滿了新鮮的水果、精緻的點心。每把椅子還套了椅套,透著濃濃的形式主義。
「我也沒去過。」趙宗績轉頭問問身穿綠色官服的司馬光道:「司馬先生呢?」
「點名。」司馬光又重複一遍道:「點完一都離開一都,不要再回到校場了!」
趙宗績便對司馬光道:「有勞了。」司馬光領命而去,陳恪也跟了出去。
「喏。」
「那就閑話后敘,此次本人奉旨清查各軍員額。」趙宗績款款說道:「之前在衙門的審查發現,禁軍兵籍管理弊竇叢生,揭去舊數而不存按檢、以致兵數皆無籍可考。」頓一下道:「故而,只能採取用發餉的花名冊,對人頭的笨辦法來清查。」
「呵呵……」王凱老臉一紅道:「唉,校場上就是練出花來,也都是些假把式。刀不飲血。一上戰場就出醜。」
※※※※
十幾名披甲戴盔的將領,滿面笑容從營中迎了出來。
「周憨。」
校場上鴉雀無聲,黑壓壓數千官兵,釘子似的整齊列隊。
「識……」秦指揮被噎得麵皮發紫。
好在這時候,已經到了校場門前,就聽一聲炮響,營門大開,兩列身穿簇新號衣,頭帶紅纓范陽帽的軍士,邁著整齊的步伐出來,在營門兩側列隊。
盞茶功夫,第一都清點完了,兵卒回報說,有八人,沒有對上號來。
「這個,聽我解釋……名冊上的名字幾十年沒變過了,但兵卒已經換了幾茬。」秦指揮擦擦汗,暗罵那幫蠢貨,連個名字都記不住道:「重新註冊太麻煩,步軍司、三司那兒都得改,所以我們就一直偷懶沒改名。」頓一下道:「餉銀都是統一領回來發的,所以個別蠢貨,連自己頂的人叫啥,都不記得。」說完擦擦汗道:「真熱,這天真熱啊……咱們進去慢慢說吧。」
「這汴京城中如此多的軍營、校場,我們三人竟未涉足。」趙宗績有些沒話找話道:「可見軍隊和外面是兩個世界。」
「聽過。」眾將轟然道。
那秦指揮看看王凱,待其點頭后,便起身應諾道:「喏!」說完便退出議事堂,不一會兒,就聽到一通鼓響,原先喧鬧的校場上安靜下來,只聽到如蠶食桑葉的沙沙腳步聲。
「一個也不少哇。」負責清點的官吏笑道。
「沒有。」一身不顯眼的便袍的陳恪笑道:「我只去過行軍打仗的大營。」
「點名。」司馬光卻沉聲道:「一都一都的點!」一指揮下有五都,一都一百人。
「秦指揮,勞煩將將士們集中在校場上。」趙宗績道:「我的人要點數。」
「步帥過謙了。」趙宗績淡淡道:「遼人也有幾十年沒打仗了,大家都得適應。」
「看看,有沒有歪曲的地方。」司馬光我行我素道。
「記下了。」貼司輕聲道。
一邊說著話,兩人一邊往裡走,一眾隨員自然緊緊跟上,進了校場院中。
「還有一百三十人告假。」宣武上軍的秦指揮使補充道:「請假都是經過軍部批准,有據可查。」
眾將正襟危坐,王凱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三衙里都是丘八,卻不如文官們辦事精細。」
此刻,趙宗績便在陳恪與司馬光的陪同下,來到位於廣備橋左近的宣武上軍校場外。校場內高牆壁壘,和外面從來都是兩個世界。
司馬光也已經汗濕衣背,卻不為所動道:「秦指揮的話,都記錄在案了?」
兩盞茶功夫,結果匯總出來,報到司馬光這裏:「共計四千三百九十員!」
司馬光的目光掃過己方的一干官吏兵丁,沉聲道:「諸位,小王爺將此重任交付在下,在下只能不辱使命。若有得罪之處,請多海涵。」
「喏。」
「……」
司馬光只點點頭,沒有應聲,讓趙宗績小小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