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三十一章 真相大白（下）
「呵呵呵……」趙禎笑容不變道：「也怪寡人，派兩個毛小子去辦差，估計是言語間有些冒犯，惹惱了諸位，所以你們才跟他們開起了玩笑，對吧？」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些人吞吃兵血，到了何等瘋狂的地步！
「天武右廂第一軍，額定……」
「既然如此，你們打算讓寡人重新查呢，還是自己主動說？」趙禎微笑道：「要是讓寡人繼續查呢，我這就傳旨，把所有禁軍集合到一塊兒，把三省六部二十四司的官員，全都派出去，一個軍一個軍的查，一天查不完，咱們就查三天，什麼時候查完了，諸位再回家。」頓一下道：「不過這樣太麻煩，寡人素來不喜歡折騰，所以還是希望你們說，你們要是自己也不清楚，就把手下發餉的人叫來，他們肯定一清二楚……」
統計數字還沒出來，僅聽著各軍的單獨數字，趙禎已經有些要暈厥了，他兩隻瘦長的手臂，扶著御案案沿邊，緊閉著眼睛，臉冷得像鐵。
「已經到了。」胡言兌輕聲道。
那珠算聲如此清晰，透過層層紗幔，傳到前殿的眾武將耳中。就像是催命的魔音一樣，聽得他們噤若寒蟬。
皇儀殿中，一眾軍官等到心焦，才聽到一聲通傳：「陛下駕到！」
「真的？」趙禎淡淡一笑。
眾將連成不敢，面上卻一臉自豪。
「嗯。」趙禎也被鼓起了勁兒道：「是啊，
「這……」眾將更加無言以對。
「是。」富弼起身接過托盤，將一摞信封打開，裏面的信紙掏出來，一張張展平擱在大案上，待把所有紙擺好，他便輕聲念道：
眾將一起搖頭。
富弼眼眶有些濕潤。
二三百號軍官忙一齊恭聲行禮，口稱「聖壽」。
趙禎沉默許久，才緩緩問道：「差額是多少？」
「啟奏陛下，經統計，在京禁軍總額二十三萬八千一百人，各將所報人數總和為十八萬七千人三百人。」富弼輕聲稟報道。
「恭送陛下……」眾將已經被官家的化骨綿掌，給打成了繞指柔。
「夠了……」眾將小聲道。
「五萬人，每年要花朝廷多少錢？」他幽幽問道。
而京城禁軍的缺額程度，比河北路的禁軍還要好些，據說那裡缺額更是達到四成，甚至到了一半！
「讓寡人放心。」趙禎點點頭道：「首先就是一個『誠』字，你們拍著胸脯說一說，對寡人真的誠實么？」
這一聲，讓大殿中的溫度驟降，眾將如從三伏來到了三九，不僅立即收了汗，還開始發顫。
「好一番軟硬兼施，陛下使得好手段……」富弼一臉敬佩的迎接趙禎道：「事實證明，只要陛
「天武左廂第二軍、額定兩千四百七十七人，實有一千五百一十人。」
胡言兌趕緊上前查看官家的傷，卻被趙禎一把推開。扶著桌沿，趙禎面色蒼白，雙目噴火道：「這還是在寡人眼皮底下的禁軍，還有六十萬不在京城的，還有七十萬廂軍，他們到底吞掉了多少民脂民膏，這大宋朝……到底是誰家天下？！」再文雅的皇帝，也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有道是，響鼓不用重槌。」趙禎語氣依舊平淡，但在眾將聽來，卻有毛骨悚然之感：「這汴京城說大不大，方圓幾十里，東面敲鑼，西邊唱戲，有什麼能瞞得過人的？何況還是動輒成千上萬人的大戲，怕只有瞎子和聾子才沒察覺吧？」頓一下幽幽道：「寡人像是天聾地啞么？」
突然，珠算聲停了，紗幔內一片寂靜，眾武將的心跳都要窒息了。
眾將哪敢託大，趕緊紛紛避讓，口中連稱：「我等惶恐。」
這下，就是傻子也聽出，官家是話裡有話。聯想到今日的種種異象，眾將囁喏起來。
但根據富弼掌握的情況，在京禁軍的缺額，其實還要多，應該在三成左右……所以他們還是存了僥倖，沒把那些濫竽充數的軍屬和閑漢刨去。
富弼知道，趙禎所說的讓人寒心的，是呂夷簡和夏竦。讓人灰心的，是范仲淹
「老奴去看看。」胡總管便轉出去，過了一會兒，捧著一摞信封回來到：「都收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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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看看。」趙禎示意富弼道：「這回又吐出了多少。」
「差額是，五萬零八百。」
「天武左廂第一軍，額定兩千四百九十七人，實有……一千六百三十人。」
「一名禁軍，每月給糧二石，一年給餉錢五十貫、單棉衣各一身、鹽三斤、炭五百斤、以及各項雜賜……不算盔甲馬匹，只合錢糧衣賜，一年約百五十貫可養一禁兵。」富弼輕聲道：「五萬人就是，七百五十萬貫……」
「你不用給我戴高帽。」趙禎接過胡言兌奉上的茶盞，呷一口遞迴去道：「有道是『一人治家、百人治縣』，這偌大的大宋朝，幾萬人來治理都嫌少，寡人就是三頭六臂，能看得過幾人來？還是得君臣同心同德才行。」
「天武左廂第三軍、額定兩千四百八十人，實有一千四百九十人。」
這就是他不論付出多大代價，都要裁軍的原因。不裁，真的要亡國！
「都寫好了么？」
「七百、五十萬、貫！」趙禎的雙手青筋暴起，重重一捶砸在桌案上，登時鮮血崩流。
見到官家臉上汗珠滾滾，胡總管趕緊把毛巾在冰水裡浸了浸，拿出來輕輕一絞，輕輕替
「恭喜陛下……」富弼深深一躬道。
「啪」地一聲，趙禎手邊的玉筆筒落地，摔了個粉碎。
「寡人還是那句話。」趙禎沉聲道：「既往不咎，哪怕你營里只有一個活人，說不咎便不咎。但是要敢隱瞞？數罪併罰，誰也怪不得寡人吧？」說著一甩袖道：「好好想想吧。」小黃門開始分發紙筆，趙禎起身離去。
「年輕時么……」趙禎目光有些迷離道：「寡人何嘗不想振作，可惜要麼大臣和我架秧子，讓人寒心；要麼大臣志大才疏，讓人灰心，唉……二三十年，就這樣蹉跎了。」
「沒什麼惶恐的，你們是前輩，不要跟後輩一般見識。」趙禎笑笑道：「寡人已經把他們叫回來反省了，你們看，是不是也不要再開玩笑了。」見眾將還是一臉迷茫，或者說，揣著明白裝糊塗，他不由笑容漸冷道：「收了障眼法吧……」
「寡人也特別信任你們，讓你們為寡人帶兵，這樣我才能睡上安穩覺，是不是？」
趙禎卻彷彿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耳邊的報數和珠算聲。
他在這邊念著，兩名小黃門，在那邊飛快的打著算盤，將總額和實數統計出來。
「怎麼了？」趙禎看看他道。
「平身吧！」趙禎似笑不笑答應一聲，便在須彌椅上坐下，目光掃過眾人道：「諸位都是元勛之後，有的祖上是開國元勛，最少父輩也是打過澶淵之戰的，都有功于
趙禎的微笑暖人心脾，眾將激動得微微顫抖，紛紛大聲道：「陛下放心，只有我們在，大宋江山就穩著呢，陛下只管一萬個放心。」
「兩個小子都是頭一次辦差，如果有所冒犯，寡人代他們向你們賠不是了。」趙禎竟真的站起來拱拱手。
「我相信你們對寡人是誠的。」趙禎笑道：「但是對『如朕親臨』的欽差呢？也誠實么？就沒欺負他們年少，哄騙過他們？」
「人都是要面子的。」見有人要開口，趙禎擺擺手道：「當眾說這種事，沒面子。所以你們也不用說，我讓人給你們筆紙，再給你們個信封，想怎麼寫就怎麼寫……」這時一個小黃門端上一支線香，趙禎道：「一炷香的時間夠了吧？」
君臣說了會兒話，趙禎問一旁的胡言兌道：「到點了吧？」
「姜子牙八十拜相，王翦七十掃六合，官家比他們年輕得多，只要振作，為時不晚。」富弼鼓勵趙禎道：「大宋如今盛世隱憂、百弊興焉，正待官家來革舊布新，一掃頹勢呢！」
「老臣似乎看到，官家年輕時那意氣風發的樣子。」富弼哽咽道：「等了多少年了，終於又盼到了。」
「這……」許多人面上見汗，雖然趙禎一直和言細語，給他們的壓力卻越來越大，讓他們艱于呼吸。很顯然，官家什麼都知道了。
「真的！」眾將一起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