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三十四章 醜聞（下）
呆了半晌，那參軍讓人把油七單獨關押起來，不許任何人與他接觸。然後他越過層層上級，直接找到府尹大人稟報。
劉天王、扮女人、去宮殿、陪女人睡覺……哪怕是傻子，也能想清楚個中情由了。
「沒有別人知道了，只有小人……哦，小人明白了，我會跟他一道過來。」
沒過一會兒，文及甫進來稟報道：「河南府衙法曹參軍事求見。」
文彥博便盤問那閑漢，為什麼要告髮油七，那閑漢說，自己賭錢手太臭，欠了油七一屁股債。偶然聽人說起，油七的錢財來路不正，誰要是去告了他，保准賭債不用換，官府還有賞賜。他覺著，油七是個外鄉人，不坑白不坑、坑了也白坑，今早便去府衙告發……
「先生留步。」雖然腹誹這廝姦猾透頂，但文彥博對他的本事還是很尊敬的：「不如一起聽聽，看那小吏找我作甚。」以他的身份，和那參軍之間差了數層，越級上報可是大忌，不是了不得的大事，誰也不敢觸這個霉頭。
邵雍淡淡地答了一句：「其心虛明，自能知之。」
文彥博起身追問道：「沒有心，怎麼能學呢？」
文相公自從三年前離開汴京，便來到洛陽，負責為大宋看守留都，在他的治理下，這座華夏文明古都，漸漸恢復了昔日的風采。他還邀請天下知名學者文人，來洛陽開壇講學。三年期間，邵雍、龍昌期、張載、周敦頤、二程等學者雲集洛陽，競相爭鳴，著書立說，版行天下，天下學子、負笈而來、求學儒家
此時正說到邵雍自創的梅花易數，文彥博問他，為何每卜必中，可有什麼心得時，邵雍淡淡道：「人謀有心，鬼謀卜筮無心。人心若與天心合，顛倒陰陽只片時。」
「這傢伙。」文彥博搖頭笑罵道：「活成精了。」
「是了……」用溫熱的毛巾，敷在紅腫的眼上，文彥博心中暗暗長嘆。不用再去找那幾個外鄉人，也無從去找，他已經可以篤定，這是一場旨在消滅皇帝子嗣的陰謀，陰謀的設計者無比高明，一直隱在幕後推波助瀾，不動手腳，不沾因果，就釀成了這場無以復加的醜聞！
聽他說得合情合理，文彥博問道：「是誰跟你提的醒？」
邵雍卻微笑道：「待會兒會有個小吏來找你，我必須要讓位給他，因為這個人你必須要見，而且得單獨見。」
據賭坊老闆交代，這幾日，一直有幾個素未謀面的外鄉人在賭場耍錢。據一個賭客回憶，似乎那句話，就是其中之一所說，因為覺著不厚道，所以看了那人一眼，因而有些印象。
他堅信一點，這世上沒有天衣無縫的陰謀，只要是人為的設計，無論再精巧，也會有蛛絲馬跡留下……就算自己要報，也得把事情搞清楚了再說，如果草率上報，豈不讓人笑話他文某人昏聵！
做完這一切，文彥博又是長嘆一聲，道：「來人，八百里加急送汴京！」
「把賭坊的人都帶來……」
「小人有密情稟報。」參軍看看左右道：「必須要單獨稟報。」
閑漢茫然搖頭道：「昨晚賭坊人多嘴雜，也忘了是誰說了一句。」這些賭徒，賭錢時眼裡只有賭桌，身邊就是站著天王老子，也不會放在眼裡。
「不聽，多知一事便多一份煩惱。」邵雍搖頭笑道：「我可不想瞎操心。」說完便洒然而去。
這個年代，人們對邵大師的話，那是深信不疑的，文彥博也不例外，便叮囑兒子文及甫道：「待會兒若有人來，要立即向我稟報！」
「是。」參軍點頭道。
但對於文相公這樣的國之大才來說，洛陽城還是小了、這點事兒還是少了，他時常覺著無所事事，只能呼朋引妓，優遊林下、整日宴飲……每當此時，他總想起歐陽修的那篇《醉翁亭記》，才深深體會到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苦悶。
「神了！」文彥博豎起大拇指道：「先生是如何預測到的？」
這時，門子領了那參軍過來，誠惶誠恐的給文彥博行禮。
「什麼意思？」儘管文彥博號稱智者，但在半神半鬼的邵雍面前，總為自己的智商拙計。
「這人就是告髮油七的。」參軍指著那閑漢稟報道。
「球、球、球！」文彥博大笑起來，心裏卻大罵道：「果然是『最是滑頭算命人』，原來這邵雍更是滑頭裡的祖宗！」方才自己問他，如何才能算得准。邵雍回答說要「無心」，就是不能懷著目的去算。自己問
從九品的芝麻官，在一品大員眼裡，可不就是小吏么！
那參軍便將方才問訊得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稟報。
而且以文相公的智慧，不需要什麼證據，他就能嗅到淡淡的陰謀味道……實在太巧合了，怎麼可能在宮中剛剛爆出，大宋即將誕下皇子之際，就發生這種醜聞呢？再者，大宋的皇宮雖然守衛不算嚴密，可要想把一個男人運進去，給裏面的妃子借種，絕對需要縝密的手法和強大的實力，試問，若那劉天王有這本事，怎會讓那二百五似的油七，逃得活口呢？
「何解？」文彥博心說，非得讓你說人話，我才能知道這裏面的門道。
「今日好容易請你過來，討教易學，早已命人不要打攪。」宋朝的知識分子，將《易經》視為萬法源流，所有學問的總綱，認為《易經》水平高，才是真正的大學問。故而在可能是周文王之後，易學水平最高的邵雍面前，向來自負的文彥博，也這樣謙虛好學：「即便我兒來此，也會立刻攆他走的。」
這日，文相公正在府中與邵雍說易，兩人皆峨冠博帶，燃一爐檀香，于茅亭下對坐，神遊天地太虛，口中玄妙百般，二位均十分快感。
如果這真是一場陰謀的話，那所有人都掉進了算計，也包括自己——放眼朝堂，就沒有比自己更合適的爆料人。而且對方肯定知道，以自己的性格，絕對
「惟至誠存心者，其心虛明。有心之用，無心之累，不累於物，乃能如神。」邵雍笑著起身道。
這邵雍，正是當年陳恪在岳陽樓上碰到的那位，一轉眼八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副清瘦瀟洒、飄飄欲仙的鬼樣子，一點變化都沒有。聽了文相公的話，邵雍輕搖羽扇，笑問道：「今天有沒有其它客人來？」
「人家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參軍惱怒不已，他現在是越想越害怕，覺著自己都可能小命不保了。
言而總之，就是有事兒不要找我算卦，也不要學我算卦，更不要讓我教你算卦……
「你想學無心，就已經有心了。」邵雍大笑道：「我若想教你，也就有心了。」
聽完油七的講述，那參軍已是汗濕衣背。
「你們先退下吧。」文彥博揮揮手，待眾人離去后，道：「說吧。」
到底瞞還是報？瞞得話，就要面臨大宋天子之位，可能會被個野種竊據的結果，作為大宋的前宰相，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但報的話，又是潑天的干係……他可聽聞，如今宮中有兩個懷了皇子的妃子啊！
……
另外，我可不想給一位令人尊敬的皇帝栽贓，但這一段歷史，確實見諸各種史書，而且都不是野史。此事鬧得相當之大，簡直匪夷所思，讓人無法理解，我只能推敲出一種還算可以說得通的過程。另外，我到現在，幾乎沒有杜撰過什麼事兒，這是俺的本色，太懶，加上歷史本身就很有戲劇性，所以看官不要說俺胡
待他下去后，便負手在園中踱步。這件事干礙太大，大到足以改變皇宋的傳承，讓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府尹大人一聲令下，賭坊的老闆、荷官、夥計、還有賭客，全都被帶到了府衙。
這種認知讓他焦躁不已，在府中等了良久，那參軍終於帶著油七和一個閑漢來了。
而此時擔任西京留守、河南尹的正是前宰相文彥博！
「嗯。」文彥博點點頭，道：「還有那報案之人，也帶過來。」
「免禮吧。」文彥博看看他，淡淡道：「找我什麼事？」
只是，查出來又能怎樣？對方對自己實在太了解了……沒有證據的猜測報上去，並不能改變什麼，反而會讓自己賠上未來。如果是范夫子那樣的純人，肯定毫不猶豫的去做，可平生只盡八分心的文彥博，是斷不會做的。
文彥博滿是自嘲的嘆息起來。然後把自己關在屋裡半晌，寫了一篇簡短的密報，親手將凝在一根銅簽上的漆棒，在燭台上烤熔了，糊上信封的封口。趁著烤漆未硬，他從袍袖裡拿出自己一枚印章，蓋了上去，接著又從書案的一個木盒裡拿出三根羽毛粘在烤漆處。
上章是河南府，不是洛陽府，我寫錯了，更正。
文彥博也不用別人，就他和參軍兩人，一個個的仔細盤問，一個通宵之後，終於有了結果。
文彥博聽后，心中暗嘆：「怪不得邵雍忙不迭走了，原來真是個天大的麻煩。」穩定下心神，他望向那參軍道：「你做得很好，這就把那油七提到我這裏，還有所有知情人，都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