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四十五章 皇家武學(中)

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四十五章 皇家武學(中)

來傳旨的是李憲,如今宮裡大換血,他又升了官,現已是入內內侍省的內侍殿頭,實打實的高級宦官了。在他這個年紀,能爬上如此高位,自然不只是運氣。其深沉穩重的性格,聰明靈活的頭腦才是關鍵。
估計這位國公夫人此來,又是告狀的……
嘉佑二年,陳恪在京參加科舉,有幸目睹了官家為二十歲的公主,舉行的隆重冊封禮,福康公主進封為兗國公主,規模之大一如冊封皇后儀,盛況空前,史書上都找不到前例。
見他有些出神,李憲以為自己嚇到他了,便輕聲安慰道:「其實官家的心很軟很軟,宮裡出了那檔子事,都沒想到要殺人,連那些犯事的賤人,都只是讓她們出家。」說著壓低聲音道:「學士是有大功的,你不知道當年大理歸附,官家高興成什麼樣。所以待會兒,學士若能消弭了官家的成見,往後的日子便會好過許多。」
「官家不會說話不算數吧……」陳恪苦著臉道:「微臣好容易搞定兩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個中情由外人無從得知,但這樁婚姻能幸福才叫奇怪。因為應了一句老話;「門不當,戶不對」。對此,司馬光曾經深有感觸的對陳恪說道:「以後要記住,嫁閨女要嫁個比自家門第高的,娶媳婦,要娶個比自己門第低的,這樣日子才好過。」
陳恪便耐心等著,誰知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看到一個穿著華貴宮裝的胖婦人,從眼前走過……估計這就是當今皇帝的親家母,也是舅母,國公夫人楊氏。
可以想見,官家對他的長女,會是何等的寵愛。本朝冊封公主初以美名封之,再以封國封之,「福、康」代表著官家對長女福慧健康的祝福。據說她也真如官家期盼的那樣,聰慧過人,美麗無雙,並且十分孝順。
陳恪被官家的從容感染了,他佩服趙禎這點,不論遭遇到多少事情,都能保持雲淡風輕……也許是經歷的太多了吧。
這裏面關係有點亂,簡單說來,楊氏的老公叫李用和,是皇帝生母李宸妃的弟弟。明道二年,劉娥去世,官家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狸貓換太子」的段子,即從此而來。但在真實的歷史上沒有老包摻和,李娘娘也早已不在人世,官家沒那福氣見一眼自己的親娘。
「官家卻是清減了……」陳恪的眼圈有些發紅。
「學士肯定比咱家拎得清楚。」李憲輕聲道:「咱家也不是說讓你改,畢竟今日非比從前了……」
「說實話。」趙禎淡淡道:「怎麼可能沒有呢?」
「今天咱們什麼都沒說。」說話間,快到宣德門了,李憲呵呵一笑道:「學士請下車吧。」
「皇城司的兄弟說,他四哥死在翠香樓上,他去看了,一點難過的意思都沒有,光想著怎麼遮醜去了。」李憲不寒而慄道:「對自己兄弟都這樣,對臣下還能有個好?」
陳恪點下頭,這變化他自己也能體會出來。
陳恪明白了,這廝望一葉而知秋,是在準備後路了……想到那三十六顆人頭落地不到半月,宮人便又起了心思,他不禁暗嘆,看來大勢已經不可阻擋,宮裡的官家真成了明日黃花。
「不必了。」趙禎搖搖頭道:「寡人和你可以躺著說,說上半天也不會累的。」說著看看陳恪道:「你怨過寡人么?」
「好久不見了。」許是被楊氏炸的精疲力竭,趙禎躺在安樂椅上、膝上搭著條薄毯接見陳恪。他看著陳恪,想起這小子兩三年前帶給自己的激動和欣喜,不禁笑道:「你最近倒挺安生。」
也是同一年,公主出降李瑋。向來節儉的官家,竟花費了十萬貫,為公主建造府邸,愛女之心可見一斑。然而盛大的婚禮不能保證婚姻的質量,公主與駙馬的婚姻不諧,拜楊氏那張大嘴所賜,早已滿城皆知。
官家的子嗣艱難,兒子一個沒活下來。除了長女之外,連生了八個女兒也都夭折了,最近許給狄詠的十公主,其實是官家第二個長大的女兒。
「坐吧。」趙禎笑笑道:「寡人是有些乏了,但那是因為朕剛打發走一個老太太。」說著苦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我那位親家母,比十個御史還難纏。」
「沒有。」陳恪斷然搖頭道。
「聖天子百神相助,卻也要保重龍體……」陳恪輕聲道。
「多謝李兄提醒。」陳恪輕輕點頭道:「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
趙禎沒有在垂拱殿見他,而是在自己的寢宮。
「還有。」李憲低聲道:「其實官家頭幾年,很是喜歡你,時常問你的消息。但自打你跟那位去了遼國,就很少提起你了。」
「如果以好惡擇人,那就不是當今官家了。」陳恪淡淡道:「還要看誰更合適……」
為了彌補對生母的愧疚,趙禎一再擢升舅舅李用和的官位,還感到過意不去,將長女福康公主出降李用和次子李瑋,也就是他的表弟……好吧,似乎有些亂倫,但尚公主的人家,按例輩分是要集體降一等,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有錢難買老來瘦嘛。」趙禎笑笑,看到陳恪的樣子,奇道:「你是怎麼了?」
「咱家正好有空,好久沒見學士,怪想念的,就沒讓他們跑腿。」李憲穿著簇新的紫色官袍,微微一笑,壓低聲音道:「二來,宮裡現在看得嚴,有些話只能在外面說……官家最近的心情不好,學士奏對時,可得悠著點。」
「怎麼?」
「自然。」陳恪點點頭,下來馬車,他沒有在皇宮騎馬坐轎的權力,只能步行進去。
「寡人不是那個意思。」趙禎搖頭笑道:「你也算朕的外甥,難道不立功,寡人就不幫你了?」
「官家謬讚了。」陳恪笑道:「微臣就是個傻大胆,何況我也不是完全沒私心。是官家說,只要我能立下不世之功,就為我賜婚的。」
「就是實話。微臣不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類的假話。」陳恪坦然道:「但微臣向來隨心所欲,覺著該做的事,賠掉褲子我也會去做。我認為收復大理,對大宋有好處,便去做。做之前,並未想過自己會得到什麼。做完后,這件事成了,證明我是對的,就是對微臣最大的獎賞了。」
官家才剛剛五十歲啊!卻要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陳恪終於明白,生兒子對皇帝而言,是多麼至關重要了。
「不過大局已定。」陳恪苦笑道:「人家是賢王,這次的差事也辦得漂亮,我們那位沒指望的。」
「沒什麼。」陳恪強笑道:「微臣只是想到,當年第一次面聖時的情形。」
「咱家說句多嘴的話。」李憲小聲道:「從前,你不該和那位走得太近啊,雖然你們是打小的交情,可中了進士就是天子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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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禎看著陳恪清澈的目光,緩緩點頭道:「看來寡人低估你的胸襟了,陳仲方有古賢士風骨啊。」
兩人相識已有數年,李憲還記著當年他只是內侍黃門時,陳恪的折節下交,因此對這位年輕的陳學士十分尊敬。陳恪也看準了他是個人物,這些年在他身上投資不少,李憲心知肚明,不然也不會親自來傳旨。
「何勞中貴人親來?」去皇宮的路上,兩人同乘一輛車。陳恪笑道:「讓個內侍黃門跑一趟,不就可以了。」
不過總之,還是大宋朝唐風猶存、禮教不興,爬灰養小叔子的都不少見,把女兒嫁給表弟,實在算不得什麼。
陳恪知道他還有下文,點點頭,沒有言語。
又耐著性子等了數日,陳恪終於等到官家的召見。
「那是嘉佑元年吧……」趙禎的記性很好,緩緩道:「那時候,寡人剛病好。」頓一下道:「如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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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如此了。」陳恪苦笑道:「人若常改,不病即亡。」
「這才哪到哪,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在陳恪面前,李憲畢竟還是嫩了:「以咱家這些年冷眼旁觀,官家似乎喜歡你那位更多些。」
當然,不幸婚姻的背後,往往皆有個惡婆婆。公主強勢,楊氏也強勢,她不能忍受公主的傲慢,更無法接受兩人結婚兩年仍未圓房,時常與公主吵得不可開交,然後轉身找皇帝評理。
袞國公主自不消說,是在最文雅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的天之嬌女。而國舅李用和原來困頓汴京,以做冥幣為生,直到劉太后薨,官家認母,李家這才青雲直上。俗話說,三世為官,方懂得穿衣戴帽。少年時代在市井混了一聲粗俗氣息的李瑋,如何入得了公主的法眼?
但陳恪沒有立即見到皇帝,李憲進去一趟,出來皺眉道:「袞國公主的婆婆突然來了,學士先吃會兒茶吧。」來到人前,李憲自不會顯露出一點親近,說完便轉身走掉了。
「是不是想知道,我為何跟你說這些?」李憲笑道:「其實咱家也打心眼裡喜歡那位,英氣勃勃,透著幹練勁兒。不像另一位,學官家學了九成,唯獨少了官家那副好心腸。」
「微臣先出去候著。」陳恪輕聲道:「等官家歇好了再進來。」他是拿後世影視劇上,大臣伺候皇帝的態度來對待趙禎。這讓生活在宋朝,總是被大臣欺負的官家,感到分外熨帖。
「哈哈哈……」趙禎不禁大笑起來道:「你還真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