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師(中)

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師(中)

這讓習慣了凡事有父親做主的趙宗實,感到莫名的惶恐……
「可你們倆一個讀書一個發獃。」王荁輕輕咬口棗子,甜的她直眯眼道:「我哪敢勞煩?」說著笑嘻嘻道:「哥,你發啥呆呀?」
興許在王少爺看來,得給他爺倆當孫子的,才是成大事者吧……
想象和現實差距太大,讓王雱心裏窩火,不由對趙宗績看低了三分。在他看來,劉玄德三顧茅廬,才有了三分天下的本錢。自己父親的才能,不是孔明可比,且已經主動來到京城,你個趙宗績卻如此傲慢,這哪是成大事的表現?
「沒輕沒重,很痛的。」王雱從床上摸起一粒棗子,佯怒道:「不信你試試。」
王雱對章惇選擇趙宗績沒有異議,兩人性格相近,都是那種自視甚高、不肯按部就班之人,所作出的抉擇自然也相似。那廂間,想投靠趙宗實的人,能從宣德門一直排到南熏門,有許多,甚至是幾十年的老關係。他們現在才去排隊,怕連殘羹剩飯都吃不上。
此刻,王安石在衙,叔侄四個則在各自房中讀書。
「弟弟。」趙宗懿出現在他身邊道:「武陵先生後天就要離京了,你看明天是不是宴請他一下。」
「瞎說,我哪有那本事。」王雱搖頭道。
「女孩子就不行么?」王荁卻不服氣道:「古往今來,也有很多有本事的女人呢。」
「誰說要給你了。」王荁撅起小嘴道:「我去給二哥去。」
「……」聽了這句話,趙宗實才緩緩點頭道:「好吧。」
「那天父親從經筵回來,講《金縢》之辯,講《尚書偽經考》。」王荁笑道:「我發現從那開始,你就不寧了。」
趙宗實最近很不爽。這也難怪,他辛辛苦苦請來了龍大師,又費盡心機搭起檯子,實指望能效劉盈請「商山四皓」出山之舉,讓龍大師好好表演一番,令官家和諸相公明白天下人心,都在自己這邊。
「我見你心神不寧,怕看不進書去吧。」王荁搖頭道。
「通常來講,你只有自知闖了禍,卻又拉不下臉來道歉時,才會這樣。」王荁笑吟吟地打量著兄長道:「估計,那金縢的事兒,是哥哥鬧出來的吧?」
這讓從來全天下老爹第一、自己第二的王雱,感到深深挫敗。更要命的是,經此弄巧成拙之舉,王家與趙宗績、與陳恪的關係,必然出現裂痕,必須要及時修復,否則雞飛蛋打。
「快了吧……」趙宗懿輕聲安慰道:「父親說,不會帶著遺憾瞑目的。」
※※※※
至於所謂「大聖人」,自然是他爹王安石了。新學黨人皆知,大聖人是個只重大事、一心光明之人,其之所以能揚名聚黨,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皆靠這個兒子在背後謀划。
王安石之所以接受三司度支判官的任命,就是他與章惇密謀后的結果。既然官家註定無子,有想法的人們,就不得不站隊了,而且站得越早越好……大宋朝能不站隊的,除了已經在頂峰的相公們,就只有無欲則剛的孤臣了。
還是得擁有天大的權力,才能將父親的經天緯地之才施展出來。但權力不會自己送上門來,是要精心謀划,一步步去爭取的!
正在神遊之際,王雱突然感到腦門一痛,哎呦一聲坐起來,便看到自家妹子倚在窗邊,手裡捧著一把紅紅的棗子,正朝自己咯咯嬌笑。
東廂房是王雱的書房兼卧房,此刻他卻不在桌前,而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望著房頂發獃。
府上是一座三進的院子,前進為客廳和客房,二進是王安禮、王安上、王雱、王旁讀書起居之所,後院則是王安石夫婦並幺女的住處。
「哦?」趙宗實眼前一亮,旋即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妥,忙沉下臉道:「父親什麼意思?」
王雱此生,不信鬼神先賢,只信一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王安石。在他眼裡,父親就是活著的聖賢,是天上降給這大宋的救世主。在他看來,聖賢、救世主自然要永遠光明,不能跟任何陰暗的東西沾邊。可一味光明能成什麼事?最多只是一個龍昌期而已。
他對自己的定位,就是為父親掃平一切障礙,將父親送上權力巔峰的護法大將軍!
※※※※
王雱本想冷眼旁觀來著,但是龍昌期威脅到王安石的地位,讓他不得不提前出手。起先他以為,自己把龍昌期的弱點,告訴了陳恪,趙宗績一定會趕緊布置的。誰知道左等右等,人家根本沒動靜,王雱自覺明白了——原來事情都壞在那個陳狀元身上!
「等那天,你就知道了。」趙宗懿嘆口氣,不願再說下去。
「沒發獃,我累了,歇歇。」王雱乾咳一聲道:「這就準備看書了。」
汝南郡王府中。
「怪不得爹爹說,你要是個男孩子。」王雱服了,笑道:「肯定可以成就一番大事業。」
然而當父親將經筵上發生的事情,講給他聽后,王雱立刻意識到,自己差點壞了大事。而那位自己認為是繡花枕頭的陳學士,所展現的手段,著實比自己高明太多了。
「別。」王雱趕緊起身,笑著把妹子讓進屋道:「要讓王旁知道,定會板著臉說,女子家的,爬上爬下,成何體統?」他學王旁的模樣語氣,竟是惟妙惟肖,逗得王荁捧腹直笑。
「好好好,你厲害。」王雱苦笑道:「請問本事妹妹,對哥哥有何指教啊?」
「你這丫頭。」王雱苦笑道:「我怎麼就心神不寧了?」
好在他從來不信任別人,在告訴陳恪的同時,自己也著手準備,暗中發動新學黨人起來攻擊龍昌期。他心裏憋著勁兒,想要來一次臨危救主,讓趙宗績感受到,誰才是他真正的依靠,然後把姓陳的有多遠踢多遠!
他的養氣功夫再好,也受不了這份折磨,索性便以要侍奉父親為由告了假,自此閉門不出。不過他也不是瞎編的,老王爺趙允讓已經卧床半年,太醫說,他只怕熬不到開春了……
「放桌上吧。」王雱平日里和幺妹感情極好,但今天就是懶懶不想起身。
王雱掏出潔白的手絹將棗子細細擦了,一顆顆遞給王荁道:「以後這種事,還是叫哥哥們來做,你當心摔著。」
所以寧肯冒險點,把寶押在趙宗績身上。儘管這小子看著沒啥希望,但出使遼國、清查京營的差事,都辦得十分漂亮,絕對能體現實力。都不是官家親生,憑什麼非要選擇趙宗實?相信有他們新學黨人的幫助,還不一定鹿死誰手呢!
王家父子說話,從來不避內眷,所以王荁從飯桌上聽到的信息,便猜出兄長此刻的心事。
「還有,韓相公讓人傳話來說。」趙宗懿道:「朝廷下一步的重點,將是河工。你和宗祐要多多關注這方面,以免官家突然問起來。」
誰知道,鬧到最後,竟讓那個陳恪徹底搶戲,所有人都聽他講起了《尚書偽經考》,而且一講就是一個月!而且自己還得老老實實聽著!
「嗯。」趙宗實點點頭,望著窗外蕭瑟的秋景,喃喃道:「這小妾樣的鬼日子,何時是個頭?」
可是,王雱這輩子還沒跟人認過錯。一想到要去跟陳恪道歉,他就頭大如斗,結果在家裡躑躅了好幾天,也沒邁出門去。
「哥哥的本事大著呢。」王荁笑嘻嘻道:「小聖人可不是白叫的。」王雱性極敏悟,未冠即著書數萬言,飲譽朝野,時有「小聖人」之稱。
「這樣難免會讓人齒寒。」趙宗懿輕聲道:「還是送一下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文相公的面子總要給的。」
因此在王雱看來,他父親一進京,苦盼援兵的趙宗績,就該巴巴的過來套近乎。誰知那位小王爺,就從來沒露面,什麼事都是通過姓陳的傳話。
「你代我宴請一下吧。」趙宗實提不起興趣道:「我不宜出門。」
回想到跟他講這件事時,這傢伙那一臉苦瓜相,王雱就篤定,這是個嫉賢妒能的繡花枕頭。雖然文章做得好,但經世的東西肚裏一點沒有,又不想被父親搶去趙宗績頭號心腹的位子,所以才故意隱瞞不報!
「好男不跟女斗的。」王荁笑著把那捧棗往他面前一送道:「後院的棗樹上,結了紅紅的一樹,我好容易才摘了這些呢。」
家人不太理解,汴京城這麼大,為啥非得跟司馬光當鄰居?王安石淡淡道:「擇鄰必須司馬十二,此人家居,事事可法,欲令爾曹有所觀效焉。」司馬光排行十二,故而朋友稱為司馬十二。古有孟母三遷之教,今有王氏擇鄰而居,皆乃智者所為。
「……」王雱下意識想否認,但在妹妹滿是笑意的注視下,他終究投降道:「你說我為什麼不寧?」
王安石府就在城北司馬光府對門。先前,王安石寫信央司馬光為他尋一處宅子,只有一個要求「但比鄰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