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六十章 宜男花正好（中）
「他們真能放過你？」陳恪不通道。
綺媚兒雖然滿腹心事，卻被逗得撲哧一笑，道：「公子還真是百無禁忌，連我這樣的女人都敢要。」
「……」綺媚兒剛綻放的笑容，又一次斂去，垂首道：「不行。」
「這不就結了。」陳恪輕嘆一聲，坐下來，把她摟在懷裡，伸手撣去淚珠道：「我已經深陷朝爭不可自拔，只怕日後也會越陷越深，皇城司、趙宗實、將門、甚至還有更多的人，都會想方設法往我家裡送人。你不願進我的門，別人就會頂上，而且不會像你這樣，告訴我自己的是間諜。到時候，我才是寢食難安呢……」
哭了好一陣子，她端起桌上的半杯酒，雙手舉在唇邊，顫聲道：「公子，媚兒今生今世，都是你的人……」說完，一飲而盡，然後趴在桌邊，痛哭起來。
「大小不論，但要緊靠公子的房間。」綺媚兒笑了，長長的睫毛上，卻分明沾著淚水。
「怎麼突然想走了？」
陳恪一直把她送到住處才轉回，回去的路上，陳義終於忍不住道：「大人，屬下不明白，你何必要冒這個風險呢？」
「怕什麼，不管你原來是幹什麼的。」陳恪淡淡道：「跟了我，就與過去徹底了斷了。」
「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己喝得啊。」陳恪笑吟吟道：「媚兒，隨為夫回家去吧。」
「我，我是他們訓練出來的女間，女間啊！」綺媚兒都要錯亂了，這什麼人啊，連檢間
「哈哈哈……」陳恪放聲大笑，壓低聲道：「間諜的前提條件，就是隱蔽身份，又有像你這樣唯恐別人不知道的么？」
「做了我的女人，一輩子都得跟著我。」陳恪笑道：「你要是願意，我就點頭。」
被他反將一軍，綺媚兒咯咯笑道：「那汴京城裡多少行首，都和公子春宵一度，公子娶得過來么？」
「能脫身太好了。」陳恪點頭道：「女孩子做這行，太危險。」
綺媚兒這才回過神來，猛然搖頭，脫口而出道：「我是皇城司的女間……」
「我不求一夕，要的是你一生。」陳恪目光火辣地盯著她道。
「一言為定。」陳恪道：「如果你改變主意，現在就可以跟我回去。」
不過綺媚兒終究沒有跟陳恪回去，他成婚在即，先於二位夫人，把小妾領進門，實在是說不過去。
陳恪輕嘆一聲，拿起另一隻杯子，斟滿道：「這一杯，多謝你幫了我大忙。」
「廢話。」陳恪笑道：「我早就知道了。」綺媚兒神出鬼沒，卻總能對他的行蹤瞭若指掌，且對京城發生的事情，也好像無所不知。雖說妓女向來消息靈通，但想要事無巨細，洞若觀火，卻只有皇城司能做到。
「不對。」陳恪皺眉尋思片刻道：「你是騙我的，他們不會放過你。」
「
「公子……」綺媚兒被戳中心中最隱秘、最柔軟的地方，眼圈一下紅了。她和陳恪認識以來，沒有向陳恪求過一首詞，這固然有她不在乎花魁虛名的原因，更重要的，還是她那份難以釋懷的情絲……
「那麼保重。」陳恪點點道。說完，便掀開門帘，下樓去了。
陳恪端起酒杯，輕呷一口，將剩下的半杯送到綺媚兒面前：「喝了它，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知道。」陳恪點頭笑道：「這不正好么，咱們將計就計。」
「人若常改、非病即亡……」綺媚兒重複著這一句，目光越過陳恪，望向窗外的馬行街，此刻黃昏，西洋給街上的幌子、行人，都鍍上一層金色。她輕輕點頭道：「是這個理。」
「公子……」綺媚兒面色鄭重起來，她咬破手指，點在自己額頭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綺媚兒向滿天神靈、四方鬼狐發誓，今生今生若有半分對公子不忠，便教我立時粉身碎骨，死後永墜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綺媚兒愣怔在那裡，檀口微張，兩隻手不知該放在哪裡。
「你要去哪？」陳恪有些意外。
「那公子也為我填一首詞吧……」綺媚兒強忍著淚珠，澀聲道。
「瞎說，這麼靚的小妞，怎麼能又瞎又啞呢？」陳恪笑道：「你還可以幫我，把那些傢伙的姦細，統統弄得又聾又瞎，這
那一點血紅，映在她雪白的額頭上，是那樣的醒目。
「是這個理……」綺媚兒笑容將要枯萎之際，陳恪突然伸出手，一把攬住她滑如緞子的纖腰，放聲大笑道：「不過那又怎樣呢？汴京城裡，誰不知道綺媚兒是我陳三郎的女人？！」
「我已經不填詞了。」陳恪搖搖頭，正色道：「我現在改走學究路線。」
「……」綺媚兒緊咬著下唇，酥胸微微起伏著，卻依然搖頭。
「是啊，不是誰都像大人這樣惜香憐玉的。」綺媚兒目光複雜地望著陳恪道。
「這是應該的。」綺媚兒徹底明白，對方早就洞悉了自己的身份。她黯然道：「我之所以什麼都沒做過，是因為之前大人在他們眼裡還不重要。」
「沒有。」綺媚兒搖頭笑道：「如今上頭人全換了，難免會鬆弛些。」
「我不想做對不起你的事。」綺媚兒淚珠子噼里啪啦掉下來。
「其實我今天來找你，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綺媚兒定定望著陳恪，緊咬朱唇道：「他們想讓我跟了你，日後好掌握你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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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不同往日了，多少雙眼緊盯著，就盼有機會尋趁我呢。」陳恪點點頭，正色道。
「還道公子變成謙謙君子了，原來還是一樣的霸道。」綺媚兒聽他似乎話裡有話，苦笑道。
綺媚兒卻還是不接，搖搖頭道：「那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情，何況我的姐妹，終究還是沒逃了
「公子……」綺媚兒冰雪聰明，已經有些明白了：「你是想讓我，當個又瞎又啞的間諜，對吧？」
「是大人不想要。」綺媚兒幽幽望他一眼道：「只要大人點個頭，奴奴今晚就可以給你。」
下一瞬，卻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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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綺媚兒搖搖頭，幽幽道：「可能去杭州、也可能去更遠的地方。」
臨街的遇仙樓上，綺媚兒已經訂好了單間，酒菜傳上，兩人相對而坐，四目交匯，陳恪看得到她眼裡的憂傷。
「唉……」陳恪低聲道：「抱歉。」
綺媚兒的一顆芳心，被他弄得忽上忽下，化成一汪春水，千嬌百媚的橫他一眼道：「討厭……」
「不一樣的。」陳恪搖搖頭道：「我給她們填過詞了，公平交易，兩不相欠。」
「賣身總有期限，到期了自然可以離開。」綺媚兒笑笑道。
「不關大人的事，此事已了，也休要再提了。」綺媚兒強笑一下，輕聲道：「媚兒今日來，一是恭賀公子新婚大喜，二是向公子辭行的。」
「那是自然。」綺媚兒笑道：「媚兒是大名府人氏，年幼時父母便過世了，被狠心的二叔賣入翠香樓，不想，那竟是皇城司開的買賣……從小，他們就教我如何做個好間諜。」說著一吐小香舌道：「只可惜，遇上了公子，就什麼都忘了。」
陳恪搶下她手中的簪子，丟在桌上道：「這玩意兒能亂舞划么？不小心戳到我，你可就成小寡
「人若常改，非病即亡。」陳恪淡淡道。
正哭到傷心處，突然感到有一隻手，搭上自己的肩頭，她悚然起身，另一手便抽下頭上藍瑩瑩的簪子。
「哈哈哈……」這馬屁拍得陳恪通體舒泰，大笑起來道：「咱們回家再說，何苦在這裏聊天呢。」
只見那人，竟是應該走了的陳恪。
「其實我一直等著，你的美人計，準備將計就計來著。」陳恪苦笑道：「誰知道自己還不夠格。」
「……」陳恪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陳義負責他一家人的安全，有權力弄明白這件事：「第一，她是皇城司的人，而皇城司經過清洗，現在已經徹底忠於官家，所以不擔心她會害我。第二，我需要有這麼個人在身邊，好讓官家放心。三者，將來，咱們那位沒上去的話，則萬事皆休。一旦上去了，皇城司就忠於他了，我更需要有這麼個人在身邊，好讓他放心。」
「主要是你沒有對我做任何不利的事。」陳恪自嘲地笑道：「其實帘子外面，有兩張手弩對著你……」
「一直有這個念頭。」綺媚兒輕嘆一聲道：「無奈不是自由身，如今總算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噗……」綺媚兒被他逗得破涕為笑，伸手輕捶道：「這是你自己不要的，回頭可別後悔。」
宋朝人對待誓言，可不像後人那樣隨便，他們是相信有報應的。
陳恪一走，綺媚兒彷彿失去了力氣，倚在欄杆上，望著他登上馬車，便無聲的飲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