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六十三章 蘭畔照雙衣（中）
朝眾人拱手還禮，陳恪笑道：「有勞諸位親朋了。」
陳恪在堂下站定，向父親行禮。
可把曹氏給嚇壞了，柳家人都是練家子啊！這要是按捺不住，把蘇家的娘子打壞了，這婚還怎麼結？她趕緊把兩邊人分開，決定什麼都擺一對，用柳家的，就一定用蘇家的，保證不偏不倚，這才算了了帳。
可是，家什能成對擺，帽子總不能成對戴吧？
「自古以來，紳士不帶金。」陳恪笑著抱拳道。話音未落，他身邊的兄弟便奉上大把的紅包。按說就可以把新娘接出來了。
「奏樂！」擔任禮讚官的歐陽發高聲道。關於奏不奏樂，曾經發生過不小的爭執，因為儒家認為音樂是跳動的，屬陽，對屬陰的新娘不合適。然而從五代開始民間卻喜歡婚禮奏樂，士大夫們發現，比起悄悄的進城、打槍的不要，吹吹打打顯然更符合喜慶的氣氛。於是在這個「禮崩樂壞」的年代，士大夫們也不再遵守古禮了。
此刻見到新郎官，眾人嘻嘻哈哈的行禮，便將隊伍迎進了蘇宅。蘇家門額上，橫掛著一條彩帛，已被人扯裂下來。待陳恪進門后，眾人便爭著扯起了碎片，這叫「利市繳門紅」，連趙宗績兄弟都上手去搶。
天不亮，他便被杜清霜喚醒，穿著簇新吉服的倭女們，開始為他梳洗打扮。
此刻，她穿著綉有精細的花鳥蟲魚的嶄新紅裙，華麗的裙服外還罩著一件紗制背子，
真要是這時梳妝打扮，黃花菜都耽誤了。事實上，小妹也是天不亮便起床，像陳恪一樣，拜過家堂並祖宗，聽了蘇洵的訓導。便回到房中，巧妝畫、鋪兩鬢，調和脂粉把臉搽。點朱唇，將眉畫，一對金環墜耳下。金銀珠翠插滿頭，寶石金步身邊掛。
「大人真奸詐。」兩個倭女咯咯笑起來，旋即又想到個難題道：「可是回來時怎麼辦？」
「你們給我帶好嘍。」陳恪道：「等我從蘇家出來再換上。」
最後竟然驚動了官家，拍板道：「結婚是個熱鬧事兒，不奏樂怎麼行？」
七姑八表牽著新娘走到門口，卻不讓小妹過去，而是唱著歌謠向陳恪討賞：「新娘領出門，禮多方才好。此不比平常買賣。十萬，綁一起才夠！」
「上馬！」陳恪點點頭，接過馬韁，利索的翻身上馬。
誰知還有幺蛾子，史氏笑道：「久聞新郎官是智多星下凡，咱們有三道小題，答上來，新娘子接走，答不上來，對不起，我們還捨不得小姑子呢……」
換好了吉服，天已經蒙蒙亮了，陳恪離開自己的院子，來到正院的宗祠中。
陳恪唯有諾諾稱是。
陳希亮點點
「大人，咱們該戴哪一個？」阿柔捧一個羅花幞頭，阿彩捧一個銷金幞頭，為難的立在他面前。
※※※※
然而歐陽修認為，自己弟子已經是大儒，將來要垂范天下的，應該帶頭恢復禮儀，蘇洵深以為然。但柳老爺子堅決反對，他認為不吹不打不熱鬧，結婚有個啥勁？
於是，在樂隊吹吹打打聲中，一眾迎親的親朋，便各拿花瓶、燈燭、香球、沙羅洗漱、妝盒、照台、裙箱、衣匣、青涼傘、交椅等物，跟著接新娘的花轎，浩浩蕩蕩跟著樂隊出發了。
柳家來鋪房的，是柳月娥的幾個嬸子嫂子。她們忿于自家嫡女落在人後……雖然說是娥皇女英，但陳恪封的是沮陽縣開國男，蘇小妹是沮陽縣君、柳月娥是舞陽縣君，誰前誰后一目了然。
陳希亮又囑咐眾子侄道：「小心護持，休要失禮。早去早回，壯我門戶。」
「這個。」阿柔道。
「那這個呢？」阿彩道。
陳恪趕緊躬身答道：「喏。惟恐不堪。不敢忘命。」
※※※※
「先戴這個。」
陳恪下來后，趕緊向蘇洵和他哥哥蘇渙行禮，蘇渙捻須笑著點頭道：「明允得了個好女婿。」
這時候，外面已經在比拼詩詞了。唐朝時，有專門的催妝詩，宋人風雅，自然要
「你看，又潑出去一盆……」史氏笑道，眾人絕倒。
待陳恪出來，迎親的樂隊便作樂催妝。
見新郎官出來，眾人一齊抱拳笑道：「恭喜恭喜。」
曾鞏曾布一家子、呂惠卿呂德卿一家子、王韶、章惇、鄧綰、郟亶、林之奇、乃至張載程頤叔侄都來了……他們當官的地方，距離汴京太近，不來面上不好看。因為擔心蘇家人少，被柳家壓過一頭，這好幾十號進士便全跑到蘇家當起了娘家人，絕對撐場面。
待到穿衣時，便遇到了難題。原來，按照婚禮，在迎親前三天，男家給女方送催妝花髻、銷金蓋頭、花扇、花粉盤、畫綵線果等物品……這沒啥問題，一式兩份，不偏不倚唄。可是女方也同樣要回送羅花幞頭、緋袍、靴笏等，新郎迎親時的吉服。
「咱們出去吧，別耽誤時間太長了。」八娘仍作新婦裝，輕聲道：「官家還要駕臨呢。」
「不成器的很。」蘇洵板著臉道。
「笨。」陳恪淡淡道：「人在誰手裡，誰就是大爺……」
「喏。」大郎帶著四個弟弟行禮，然後簇擁著陳恪出了祠堂。
祠堂外的院中，迎親的家什和人員，早已備齊。陳家在京城落戶雖然只有幾年，但親朋好友還真不少。趙宗
好一個明艷不可方物的小新娘。
八月十六，是陳恪大喜的日子。
宗祠里，陳希亮一身整齊，肅立在祖先牌位前，陳愉、陳忱、陳慵、陳恂、陳慥五兄弟，侍立兩邊……大宋朝是很通人情的，兄弟們沒有要務，都告了假，回來參加他的婚禮。
聽到樂聲，小妹緊張的絞著手裡的帕子，朝姐姐和幾個嫂子道：「我怎麼怪害怕的……」
陳希亮便沉聲訓導道：「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則有常！」
「怕啥，你姐才嫁過去幾天？」史氏笑道：「輕車熟路，保准不出紕漏。」
府中，蘇家早已擺好宴席，款待前來迎親的一行人，並分發紅包。
陳家距離蘇家和柳家都不算遠，一路上都紮好了綵樓歡門，迎親的隊伍便順著歡門，吹吹打打便到了蘇家門口。
杜清霜在一旁掩嘴偷笑，其實這樣的麻煩，昨天就上演了。因為要提前一天「鋪房」，由男家備床席桌椅，女家備被褥帳幔；女家還要出人來男家鋪設房奩器具，擺珠寶首飾，並把出自自家女眷之手的大紅喜花貼滿門窗。
趙宗績為他胸前披上大紅的繡球，曹評牽過一匹通體雪白、披紅挂彩的「玉獅子」，另一手墜鐙，笑道：「新郎官上馬吧，
昨夜萬花叢中、如夢似幻已經過去，今日他將迎來新的開始。
當然，陳家預備的花轎，有兩頂。
陳恪則被請入了正堂，到一張放在床上的椅子上就坐，飲三杯酒，女家再遣人請他下來，連著請三次，才能把他請下來，這叫「上高坐」。
蘇家的娘家人，早等在那裡。其中除了蘇軾的堂兄弟外，大多是嘉佑學社的一干同年……他們大都是上科或新科的進士，要麼還在放假，要麼是處於見習期，沒什麼政務，請假很容易。於是便集體告了假，前來京城參加陳恪和蘇家妹子的婚禮。
「……」倭女們登時無語，乖乖給她們大人換上蘇家送來的吉服。
而且也不知是成心還是沒商量好，兩家送來的吉服冠靴，竟然是兩個樣的。
「哪個是蘇家送來的？」陳恪不禁暗嘆一聲，聽說婚姻是人生的墳墓，老子得死兩回啊！
河東柳氏的貴婦，存心想壓蘇家一頭，找回這個場子來。她們點評著雙方的房奩器具、珠寶首飾，將自己的誇成寶，把對方的貶得不值一錢。可蘇家豈是省油的燈？史氏潑辣敢言，王弗聰穎練達，這兩妯娌配合的天衣無縫，不急不惱不大聲，將柳家人駁得啞口無言一肚子氣。
「你看看，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史氏搖頭道：「這姐姐忘了是姐姐，光把自己當成嫂子了。」她故意繞來繞去，逗得眾人一陣笑，蘇小妹倒也不緊張了，站起身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