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六十四章 蘭畔照雙衣（下）
王荁沒理會那些蒼蠅，緊盯著陳恪的臉，既想讓他答不上來，又怕他出醜……昨日里蘇家妯娌氣鼓鼓回來，就把這筆賬記在陳恪頭上，決心今日好好為難他一下。這種事兒，蘇小妹自然在行，但她是有計較的，堅決不肯支招。就在眾姑嫂無計可施之時，王荁自告奮勇，出了三道刁鑽卻應景的「小題」。
此聯為「頂真」格聯，首嵌「龍燭」為題，又吉利又刁鑽，登時引得女方眾人喝彩起來。人們還紛紛詢問，這是誰出的上聯，史氏笑著一指個十四五歲、俏麗絕倫的少女，竟是那來當女儐相的王荁。
「菊花滿庭開，徹夜光燦燦。雲母為之梳妝，熟弟（地）為之打扮。鉛華（即黃丹，指脂粉）增艷，玉（郁）金、玳瑁不平凡。
她卻是小覷了陳恪，也不看人家是在什麼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陳恪目光一掃，望著喜娘手裡，準備搬上車的繡花枕，一下子便對出下聯來：
「這句話，倒是不難。」陳恪想一想，笑道：「但是不能對你們講。」
在潮水般的讚美聲中，陳恪卻只想讚美自己的老婆……如此變態的難題，他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是昨天夜裡，小妹讓貼身丫鬟送了個紙條過來，把謎面提前告訴他。陳恪本以為這是閨房之樂，所以搜腸刮肚，把下片寫得讓人臉紅。
吹吹打打進去門，在蘇家的流程重演一遍，果然到了催妝時
見蘇軾都這樣說了，眾人知道，此非人力可為。王荁也趕緊找個台階下道：「那好，直接說第三個。」
「鴛枕綉鴛鴦，鴛弄鴦，鴦弄鴛，鴛弄鴦舞慶齊眉！」
不過此情之下，他能對上來，就足以震撼全場了。
雨水無魚、泥山無石、天女無夫、荒城無市、地圖無畫、老子無父！
陳恪這邊的氣焰囂張起來：「快出第二題，我們趕時間呢。」
「久聞新郎官乃文武全才，既然蘇家已經考校了文的，那咱家就考校下武的吧。」柳家嬸子一指院角高高的梧桐樹梢上，掛著的一個紅繡球道：「請新郎官站在這裏，把繡球射下來。」說著讓人給他一張硬弓。
迎親的眾人一看，那樹有五丈高，距離陳恪有近三十丈遠，而且今日還有些微風，繡球晃得厲害。登時就不幹了，我們是讀書人，哪有這本書啊？
她唱的正是陳恪所創的自度曲，清麗婉約，造詣非淺。聽起來，是將新郎新娘相識相知，於今日成婚的事情唱了一遍，似乎平平無奇，然而在場的都是什麼人？立刻聽出此中的道道——每一句中，都嵌了一味或兩味藥材！
平木賊于重台（即重樓），誅草豆寇（蔻）于杜蘅
對得實在是巧妙，而且應景，眾人轟然叫好。
「那你要對誰講？」王荁望著陳恪道。
設芙蓉帳，結並蒂蓮。一夕合歡，成大腹皮矣待分娩。生大力子，有志遠。轉戰于北庭（柏亭），騎射（麝）于陵澤（即甘遂），持大戟與敵周旋。
「那你就講出來么。」眾人鬨笑道。那氣氛與一千年後的婚禮別無二致。
「當然是我娘子啦。」陳恪笑道。
此刻，男方氣勢完全壓倒女方，眾人一起起鬨道：「第三題，第三題！」
王荁唯恐陳恪對不上來，趕緊提示道：「這裏面，一共有二十五味生葯。」
一眾書生登時啞口無言。
「哈哈，這可就是班門弄斧了吧？」陳恪的一干同年起鬨道：「我們仲方是青錢萬選的大宋狀元，莫說三個題目，就是三百個，有何懼哉？！」
待陳恪唱完，一時竟無人喝彩，他們全都被震住了。實在無法想象，這得是什麼樣的心竅，才能於七步之內，完成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高空輕（青）雲飛，林野風景天。萱草滿地錦，黃昏橫塘（莨蓉，即斷腸草）前。
謎面一公布，眾人便議論成一團：「什麼水裡沒有魚？開水裡唄。」「什麼山上沒有石，書山唄。」「什麼
「噗……」陳恪一口老酒，噴了他一臉。
「兵來將擋吧。」陳恪嘆口氣道。
牡丹園邊，常山紅娘子，貌若天仙。巧遇推車郎于芍藥亭畔。該人厚朴，少年健。一見喜，于車前從容（蓯蓉）交談，海誓山盟願過萬年。托金針花牽線，由白頭翁說媒，經苦參商人把婚事商談。
「就算念出來。」王荁笑道：「小妹也佩服的五體投地。」
所以陳恪不僅要唱出下片，亦要將二十五味生葯嵌進去，還得應景才行。眾人這個汗啊，這也太、太、太難了吧？誰能馬上對出，那真成神仙了……
「那倒不必。」陳恪笑一下，便清聲唱道：
陳恪也被徹底感染，放下了「名臣大儒」的范兒，大步走進門去。那些女儐相笑著紛紛閃開，陳恪便走到頭罩銷金蓋頭的小妹面前。一抄手，將自己的新娘子攔腰抱在懷裡，大聲道：「與你天荒地老！」
過了好一會，才爆發出一陣忘情的大聲叫好。眾人心說，怪不得陳仲方能考證出《尚書》是偽書，這傢伙簡直「多智而近妖」了！
一幫不安好心的東西，這是存心想看熱鬧呢。
路路通順，無一人（薏仁）阻攔。八月中，擇（澤）蘭開之日成婚結鳳鸞。」
陳恪已經換了另一套吉服，坐在馬上要
眾人鬨笑聲中，史氏笑道：「既然新郎官才思敏捷，咱們就不客氣了。這第一個小題，便以堂上的龍鳳燭為謎面，請新郎官對個對子。上聯是『龍燭畫龍鳳，龍引鳳，鳳引龍，龍引鳳歸偕白髮。』」
但現在她卻有些後悔，我這不得罪了陳三么？要是他對不上來，落了面子，還不知怎麼記恨我呢？我哥的事兒可怎麼辦？
王荁暗翻白眼，但已是騎虎難下，只好甜甜一笑，美目盼兮道：「那好，請新郎官聽好了。」便輕易朱唇唱起來：
「這第二題，可更難了。我們填個曲子的上片，請新郎官給填出下片。」史氏說看笑對王荁道：「妹子我這記性，記不了那麼多句，還是你來出吧。」她外憨內精，知道這題太難，萬一得罪了陳恪，日後不好相見。
卻被柳家人譏諷道：「六藝是不是讀書人的課目？其中有沒有『射』啊？！」
曹評丟給他一個精緻的銀壺，陳恪接住喝一大口，登時憋紅了臉道：「這是酒，而且是仙露……」
這些亂七八糟，能湊出句什麼話，眾人卻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算了，反正陳恪肯定能答上來……
「這最後一題，是個謎語，猜一句話。」史氏道，「謎面是：『何水無魚？何山無石？何圖無畫？何子無父？何女無夫？何城無市？』」
陳恪果然一臉沉思的踱起步來，場中鴉雀無聲，唯恐打擾他的思路。蘇軾
「喝吧，喝點壯壯膽。」曹評一臉同情地望著他道：「在蘇家，只用動嘴皮子。到了柳家，可是要玩命的……」
「噢……」眾人的歡呼聲能掀翻屋頂。
這小娘子跟新郎官得多大仇啊。
「不必。」誰知陳恪卻抬起頭開，朝她呲牙一笑，露出八顆牙齒道：「在下唱歌可不如小娘子中聽。」
趙宗績讓侍衛，將自己的射日拿來，親自遞給陳恪，輕聲道：「瞄著樹枝射……」
說著話，便到了柳府門前。河東柳家的親朋，自然非蘇家可比，其數量多了不止十倍，整條街上滿滿當當全都是。這哪是來圍觀，這分明是在示威么……
「請出題，在下接著就是。」陳恪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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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誰家小娘，可真俊啊……」登時有色色的大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當聽說她爹是王安石時，全都目不斜視了。王聖人的女兒，那不就是聖女？誰敢褻瀆？
「我聽說。」趙宗績從另一側靠近道：「有人在挑唆柳家的一干婆娘，可能會比較沒分寸。」
把小妹接上花轎，迎親隊伍離開蘇家，吹吹打打往柳家而去。
陳恪點點頭，抽出一根鵰翎箭，氣沉丹田、彎弓搭箭，瞄準了繡球所掛的枝頭就是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