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八十七章 禽情只自迷(中)

第七卷 鵲橋仙

第四百八十七章 禽情只自迷(中)

這座昔日顯赫的秦王府,先是閑置了十幾年,後來由內府出資大修后,賜給大臣居住。說來邪門,這裏先後住過寇準、曹利用等數位高官,均不得善終,於是在民間便有其風水妨主的傳說。
「是啊,他既然要選賢。」趙宗諤也點頭道:「不選十三這公認的大賢,又能選誰?」趙允讓是他親叔叔,他自然和趙宗實走得極盡。
「你……看透了么?」趙宗績的聲音有些發顫道。
讓陳恪這一說,趙宗績也是精神一振,笑道:「看來是我貪心不足了。」頓一下道:「不過你也別怪我,之前咱們摸著黑,儘管聽著四周野獸嘶鳴,可看不見,尚能夠自欺欺人。現在天亮了,漫山遍野的虎狼現出身形,換了誰,都得害怕。」說著,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便打住了。
陳恪很理解趙宗績,趙允讓死後,趙宗實的呼聲不減反增,確實讓人挫敗。
「誰能堪透,這太子之位就是誰的了!」只聽陳恪一字一句道:「看不透的,只能完蛋。」
這番話讓趙宗祐很是受用,連忙擺手道:「我是一心一意給你保駕護航的。」
「嗯。」陳恪緩緩點頭道:「觀陛下一生行事,何其謹慎?太子者國本也,他豈能不慎之又慎?所以其所為,必然深有圖划!」
「你說要打仗?」趙宗績難以置通道。
這邊趙宗實兄弟幾個在開大會,那邊,陳恪攜家眷來恭賀趙宗績喬遷之喜。
「是啊。」趙宗績深表贊同地點頭道:「官家到底想做什麼呢?這裏面的玄機,讓人琢磨不透。」
「是啊。」趙宗暉笑道:「我跟老九是你的左右護法,咱們擰成一股繩,就不信能讓趙宗績和趙從古鑽了空子。」
「說得簡單,官家不是庸常之主,歷任相公也皆是一世人傑,他們會不知道要開源節流,為何一直不做?」陳恪淡淡道:「是因為做不到。先說開源,我們總說,聖天子在位,幾十年不加賦稅,然而我朝百姓的稅負之重,是唐朝的七倍。這汴京城以天下膏血奉養之,看上去如人間天堂一般,但要離開開封地界,往河北路、陝西路,江南路、荊湖路、廣南路去看呢?會發現無論是魚米之鄉、還是荒瘠之地,百姓皆家無餘糧、只是能勉強度日罷了。再加稅,就是與民奪食了,到時候老百姓活不下去,是要起來造反的!」
「這倒是。」陳恪點點頭道:「不過沒有經過,哪來的結果。跟過去比,你的進步已經很大了。」頓一下,如數家珍道:「在官家心裏,你是敢為敢當的拚命二郎。富相公、曾相公對你的印象也極好。還有司馬光、王安石一干中堅的支持。轉過年來,我那幫同年回京,你也有搖旗吶喊的先鋒隊了。可以說,你的陣營已經粗具規模,剩下的就是如何凝聚人心,發展壯大了。」
「嗯。」趙宗祐道:「這次我們不吭聲。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讓陛下看看民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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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後世的氣象學權威竺可楨先生考證,十一世紀的北宋,是中國歷史上最寒冷的時期之一。今年的天氣也是如此,才剛進了十月,就已是天寒地凍,汴河、蔡河、金水河上都上了凍。
「之前,官家沒鬆口時,他們還遮遮掩掩,看上去差距沒那麼大。」溫暖如春的書房中,趙宗績和陳恪一邊小酌,一邊苦笑道:「現在官家鬆口了,那些傢伙沒顧忌了,咱們立刻就難了看。」想到自己慘淡經營多年,和趙宗實的差距卻越來越大,他就一陣陣的喉頭髮苦。
「唉……」趙宗績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這場競爭實在太殘酷了,它不看經過,只看最後的結果。」
「其實也不一定非得是我。」為父喪父,都會讓一個男人更加成熟,如今沒了父親的蔭庇,趙宗實意識到,再沒有人為自己打點好一切了,以後的路必須自己一步步走好,他看看趙宗祐道:「九哥能當上太子,咱們也是贏家。」
「我只是一比。」沈默搖頭笑道:「這幾天里,我一直在琢磨,官家這手五子並封,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聽說要觀察你們的才幹,這明擺著是個幌子。官家打小看著你們長大,對你們幾斤幾兩還不清楚?」
如今汴京城的情勢,也恰如這冰封的河面,下面激流如湍、上頭卻平靜如鏡。
趙宗績這個土生土長的汴京人,對此一清二楚。自打知道自己被分到此處,他就一直鬱鬱不樂……和陳恪待得久了,他也算不上多迷信,只是人家趙宗實住進了真宗潛邸、自己卻被分到個妨主的凶宅,這分明體現出雙方實力的巨大差距。
然而誰都知道,趙宗績其實被陰了。因為這秦王不是別人,正是太祖、太宗之弟趙廷美。按照金匱之盟,他應該是太宗之後的皇位繼承人,然而自從太宗即位后,便連遭貶逐,后降為涪陵縣公,房州安置。
雍熙元年,廷美至房州,因憂悸成疾而卒,年三十八。其子女亦定居房州,再沒有遷回開封。
「韓相公說,這主要是因為,父親這次把官家逼得太狠,激起了皇帝的逆反心。」趙宗暉道:「你想啊,要是這麼乖乖就範了,皇帝的尊嚴何存?從今往後,人們還會把他放在眼裡么?」
「嗯。」趙宗績點點頭,感到心裏敞亮點了。
「其實你們的差距,沒有看上去這麼大。」尋思片刻,他給趙宗績斟酒道:「滿朝文武中,趙宗實也好、你也罷,你們的鐵杆終究是少數。大部分官員,總會支持希望最大的那個……哪怕他只比你高一點點,他就會理所當然的成為眾人追捧的焦點。」說著笑笑道:「這個規律放之四海而皆準,在這場勝者通吃的遊戲里,更是這樣。」
雖然還沉浸在喪父之痛中,他仍忍不住喜上眉梢道:「早該如此了,國有長君,社稷之福!」頓一下道:「我只是奇怪,為什麼還要再等兩年?」
「這時候正確的路子。」陳恪沉聲道:「應該是選擇一個良才美玉,悉心雕琢培養,這樣才能安定人心。按說你們五個裡,最出尖兒的就數趙宗實了。其秉性、才幹、人望,有口皆碑。把太子之位傳給他,何其穩當?而官家現在五子並封,擺明了給你們拉幫結派的機會,這樣將來,無論誰能脫穎而出,都要經歷一番慘烈的搏殺,甚至登上皇位之後,還要面臨被其餘幾個掣肘的局面,給國家平添幾分亂象。這也是大臣們反對如此激烈的原因。」
趙宗實和趙宗祐雖然搬離了王府,到新邸居住。但兩人一直白衣素服、閉門不出,以表對濮王的哀思。這一手著實光棍,既顯示了他們純孝不忘本,又能置身事外、靜觀其變,看看官家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當聽到官家對相公們保證,即使再生下皇子,也不會再立為太子時,壓在趙宗實心口多年的大石,終於被掀掉了!
「我也覺著,不該操之過急。」趙宗實嘆口氣道:「可是父親總想在臨終前,看到我板上釘釘,難免太露鋒芒了。」
「無非就是開源節流。」趙宗績輕聲道。
「是。」趙宗績點頭道:「官家大智若愚,心裏敞亮著呢。」
陳恪呷一口杯中美酒,卻笑道:「要說這人啊,總是沒個知足。半個月前擔驚受怕的時候,要是知道會和趙宗實一起被封為皇子,估計你做夢都會笑醒了。」
趙宗績得到的賜宅,是原先的秦王府。單從建築上說,這宅子很是氣派的。庭院層層、規整對稱,屋脊迭起,飛檐凌空,彩繪梁棟、處處透著鐘鳴鼎食的氣象。主宅右側,還有一座佔地大於主宅的花園,園內假山青翠、松柏森森,顯示著建園時日之久遠。
「但事實上,先笑的不一定笑到最後,後來者居上的例子,實在不勝枚舉。商鞅變法前,秦國只是瀕臨亡國的西鄙之邦,比之齊楚,乃至趙魏都多有不如。楚漢爭霸前,在不可一世的楚霸王面前,漢高祖顯得那樣弱小。三國時,曹孫劉皆一世雄主也,卻被司馬家奪了天下。可見時局變換,此消彼長,並非是一成不變的。而現在,又有那麼點逐鹿中原的意思。」
趙宗績點點頭,聽他繼續道:「依我看,官家是看不上趙宗實的。他處處學著官家,幾乎是沒有一處不像的,但是學得再像,也不會超過本尊吧?最多就是個第二個官家。」頓一下道:「進入朝廷幾年來,我也漸漸看清楚,如今這大宋朝,看似鮮花著錦,但其實已經危機處處,矛盾重重。其中最無解的難題,就是國庫入不敷出。若你當上皇帝,你會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