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章 宮禁為誰開(下)

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章 宮禁為誰開(下)

進去后,便見大部分同僚都滿臉倦容,顯然是「節后綜合症」發作,然而他們大都強撐著,瞪著通紅的眼珠,在低聲議論什麼。
陳恪哪能讓她得逞,兩人便在大街嬉鬧起來,惹得小妹和清霜咯咯直笑。
眾人不知不覺便建立起同理心,不禁笑道:「那感情好,算沒白養那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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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徹底灰心之際,那侍衛摸出一張汴京錢號見票即付的「百貫錢」,遞給他道:「這是我家大人給你的。」
然而宮門夜開的後果異常嚴重,上一次深夜中的開啟,斷送了太祖一脈的帝系,促成了太宗登基。雖然得益於這次事變,但趙二和他子孫們,都絕不願同樣的劇情重演,所以這條禁令被反覆重申。
原來是兩口子鬧彆扭,公主跑回了娘家。陳恪不禁微感失望……這算什麼大不了的?
戲班子停了戲,班主小意道:「敢問尊夫是……」
趙禎聽了愛女的哭訴,本就一肚子火,只是他深知不能偏聽的道理,所以才強忍著不發火,聞言恨恨道:「你趕緊給寡人消失,否則消息傳出宮去,就不僅僅是你們兩人的事了!」
「你們是何人,膽敢污衊我家男人?!」柳月娥橫眉冷對之下,王公大臣尚且退避三舍,何況區區小民乎?
這很好理解,在大宋朝,你要是沒有關係,想快速陞官的話,只有靠出名。怎麼能出名?罵人,罵名人,罵大人物
袞國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也是他們揚名立萬的好靶子。
但轉念一想,這公主的娘家可不是別家,宮門夜開,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至少那些御史言官,定會像見了血的蒼蠅,一窩蜂湧上去。
就這樣夜以繼日,在外面盡情玩了五夜,到了二十這天,陳恪老老實實的在家補覺。因為正月二十一,是開年大朝的日子。雖然朝堂上沒有他說話的份兒,但既然是升朝官,就得去給人家當陪襯。
「差不多吧。」宋朝的待漏院是按照品級分房的,所以不能亂進。日子一久,同屋候朝的官員,自然較尋常同僚熟絡。他問的這位,太僕寺少卿王繹,乃是前朝名臣王曾之子。像這種恩蔭入仕的官兒,到了這份兒上,很難再往上爬。
「姓陳,上一屆的狀元!」
柳月娥轉頭怒視,那幾個幫腔的文士,趕緊縮頭縮腦,躲到人群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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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鐘聲響了,百官出待漏院,在宣德門前列隊,便見那位駙馬都尉李緯,被發跣足,背著荊條出現了。
李緯聞言不禁苦笑,他這副鬼樣子,已經被百官看了個遍……
有蓬亂的頭髮擋著,他也不消看百官的臉面,便徑直往剛剛開啟的宮門走去。
此刻見碰上了正主,還揚言要告官,他不禁心生怯意……就像戲文里唱的,衙門裡都是官官相護,對方肯定會整死自己的。
時候,袞國公主已經哭訴完畢,隨生母苗賢妃回去歇息了。而半夜驚起、再沒合眼的官家,也換好了朝服,準備上朝。
但群眾的情緒已經被撥動,眾人紛紛出言道:「就是,你搗什麼亂,就算指名道姓又怎樣!」
仕途上無望,閒情逸緻自然就多,王繹是有名的「包打聽」,便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么,昨晚上立國以來,第二次『宮門夜開』了?」
「新科狀元姓劉,而且彼時的開封府尹,也不姓包,而姓歐陽。」柳月娥冷聲道。
上元節,就是用來狂歡,在這時,他們終於可以做一回普通人,盡情玩樂便是,不用時時擔心御史彈劾。
「公主如此任性。」想到這,他輕嘆一聲道:「這下要把家宅之事,鬧得不可收拾了。」
太監們稍一阻攔,見其出示了「駙馬都尉」的象牙腰牌,便放行了。
這難不倒最會生活的宋人,於是小攤出售各種大如棗栗、似珠茸的七彩燈球燈籠。更有甚者,還有一種喚為「火楊梅」的食物燈火,是用熟棗搗炭丸為彈,再串在鐵枝上點著火……這玩意兒插在頭上,在本就很耀眼的燈光中,絕對奪人眼球。
那侍衛點點頭,便把錢遞給他,也不問哪裡能找到那癩頭阿三……
也正因為如此,宮門夜開被上升到政治高度,牽動著宋朝官員們的神經。
「就是,今天可是百無禁忌的上元夜,別說沒指名道姓,就算說了又怎樣!」
陳恪不置可否,聽他說下去道:「昨天半夜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公主竟然駕車返回皇宮,深夜叫開了禁門,至於到底發生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還年輕,昏天黑地地睡了長長一覺,陳恪便又精力充沛,梳洗穿戴一番,也不用飯,就往宣德門外待漏院趕去。
班主收拾起攤子,正要換個地方再演,卻見那陳狀元,還留了一個侍衛在場,不禁暗叫晦氣:「還專門讓人盯著我,怪不得能中狀元,做事滴水不漏。」
「這……」班主想不到,這嬌嬌弱弱的女子,竟比前一個還難搞。他這草台班子是小本生意,前些日子有主顧拿著本子,高價請他們在上元節上唱戲,自然沒有不接的道理。
陳恪三下五除二,把早點用完,端起待漏院提供的茶盞,漱漱口,問一旁的同僚道:「怎麼了,跟炸了鍋似的?」
「總之不許姓陳……」柳月娥氣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何止是他們,整座城市都完全陷入了,狂熱的歡樂氣氛中。整整五天,每個人都是窮日盡夜才回家中,趕緊上床補覺,為夜裡的狂歡積蓄精力。等到夕陽西下,又再次呼朋引伴,出門狂歡去了……
見他這就慫了,眾人不禁失望,又見陳家人也離去了,知道沒有熱鬧可看了,他們也只能散去。
宋朝人無分男女老幼,皆喜戴花,然而畢竟是夜裡,再好的花也黯然失色。要想更吸引眼球,自然得別出心裁。
話音未落,牽著陳恪另一手的蘇小妹,也如水蓮花般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微笑道:「諸位汴京父老,我們八月十六的那場婚禮,還有官家親臨,諸位應當有些印象吧?」說著望向那班主道:「這故事應當是從官家的那道旨意演繹出來的,你們編排我家官人,倒也無妨,但歪曲了聖意,可是欺君之罪,我們說不得要到開封府去告一狀。」
李緯入宮,徑直來到福寧殿前,俯于階上向官家請罪。
「啊……」陳恪吃驚道:「不會吧?」
班主不明所以,但不影響他去接錢。
「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袞國公主。」王繹小聲道:「以你老婆和公主關係,你應該知道,她和夫家一直有矛盾。」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陳恪追問道:「誰有這麼大能耐?」
那廂間,陳恪一家子,已經轉到大街的另一側。在陳恪和小妹的開導下,柳月娥已經不生氣了,興高采烈的觀賞者道邊賣「火花」的小攤。
柳月娥給自己和小妹,還有清霜一人挑了一串「燈球鬧蛾」,卻拿個火楊梅往陳恪頭上戴。
見李緯跪在殿前,趙禎不願看他,便讓胡言兌扶他起來道:「你先回去,寡人要上朝,此事容后再論。」
到了門口,陳義給他買了份豬肝粥、肉饅頭,陳恪便端著進了待漏院。
「是啊,台諫的那些言官,早就得了信,正在隔壁加緊寫札子,準備打這開年第一炮。」王繹撇撇嘴道:「就算不言官的,也大有想湊熱鬧的人在。」
「小娘子誤會了,我們說的是新科狀元……」所謂一物降一物,市井小民的油滑,是對付柳月娥的利器,那班主陪著笑道:「跟你家夫君不是一碼事兒。」
「慢著,有個問題你得先回答。」侍衛卻手一收道:「這齣戲,是誰教你們唱的?」
「皇城諸門一待天黑必須關閉,日出之前絕不可擅開」,這是宮裡的鐵律。官家對汴京城的夜生活望而興嘆,不正是因為他是個每到黑夜,就要被關起來的囚犯么?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班主痛快答道:「是癩頭阿三搭得橋,至於對方是哪路神仙,俺不知道。」
「小民小戶搞不清楚。」邊上便有人幫腔和稀泥道:「許是張冠李戴了也說不定。」
「不演就不演,真晦氣。」班主垂頭喪氣的下令收攤。
李緯則惶恐不起、叩首連連、反覆說自己「侍主不周,罪無可貸,請官家責罰。」說著雙手舉起荊條。
開年上班第一天,就聽說昨夜宮門開了,再沒有比這更提神的消息了。
這時她的小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牢牢攥住了,陳恪出現在她身邊,微笑道:「有一位維護自己的妻子,實在是人生幸事,陳某何德何能,竟然同時有兩位。」說著環視眾人道:「如果有人當眾誹謗你,你的妻子會不會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