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江山》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零四章 春(上)

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零四章 春(上)

趙禎兩眼發直地望著藻井,終於聽他數落完了梁懷吉:「徽柔妹子金枝玉葉,能對一個閹人有什麼感情?無非就是個逆反心理罷了。所以兒臣以為,當今之計,是要儘快讓他離開公主身邊,公主或許一開始生氣,但過幾日就會好起來。」
趙禎遞了個眼色,兩個侍衛便越過公主上前,將面色蒼白的梁懷吉,拎起來就往外走。
「兒臣覺著,幾位皇兄說得都很對。」趙宗績低聲道:「不過徽柔是我們的妹子,做哥哥的保護妹妹,還要問她是對是錯么?」
這五人依次是從古、宗諤、宗祐、宗實、宗績……
聽說公主整整兩天沒合眼后,趙禎終於忍不住來看了她。只見才過了幾日,那像花兒一樣美麗的女兒,便枯萎了很多,讓趙禎的心,像刀割一樣痛。
「徽柔之所以一錯再錯,說白了就是不知敬畏,為了一個宦官,竟與自己的父親反目成仇,非得讓她知道,父為子綱不可!」但接下來趙宗實的話,卻讓他不寒而慄:「用點不傷人的迷香,讓徽柔好好睡一覺,然後把那梁懷吉弄走。待徽柔醒來,讓人看好她,過上一陣子,這個坎也就慢慢過去了。等她精神好點,再多讓她讀些《女誡》之類書,讓她和駙馬和好就是了。」
這是趙禎第一次打人耳光,想不到,卻打在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兒臉上。
「豈止是任性!」趙禎悶哼一聲道:「你們是不知道……」頓一下,他打住了話頭,再嘆一聲道:「你們說,她怎會變成這樣呢?」
趙禎搖搖頭,苦澀道:「現在徽柔不許人進門,她已經四天四夜沒合眼了,誰還會懷疑她以死相逼的決心?」
也許這才是她久久不肯與駙馬圓房的原因吧……
趙宗績很快趕到了宮裡,發現其餘四位已經早到了,正等他一起覲見。
輿論洶洶,趙禎完全處於被動,只能像擠牙膏一樣,將公主身邊的宮人,一個個發配的發配,降職的降職。然而真正的「主犯」梁懷吉,卻一直沒動。
此時,大臣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從夜扣宮門,轉移到了公主宅中狀況及內臣問題上。
梁懷吉知道,此次一去,便是陰陽兩隔,與公主錯身之際,不禁留戀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趙禎不想動他,而是公主在目睹身邊親信相繼離開后,顯然意識到了梁懷吉面臨的危險。她變得空前緊張,竟和梁懷吉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後來她竟然不眠不休,因為擔心有人會趁她睡著時把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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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趙禎又嘆息道:「都是讓徽柔給氣得。」
「多幫公主說幾句好話,多安慰安慰官家吧。」陳恪給出了意見道。
如此有損皇家形象的事情,自然遭到了士大夫們強烈的反對。一時間彈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到銀台,上疏者中不乏當世著名言官,如殿中侍御史呂誨、左正言王陶,以及外放雲南,剛剛被召回委以重任的御史中丞唐介!
「啪」地一聲,回答她的是官家重重的一記耳光。
以趙宗績在宮裡的情報,自然知道來龍去脈。他對公主忤逆家婆、冷落駙馬,卻與個奴婢攪在一起,感到十分的不爽。
「嗯。」趙禎應一聲,心說你有必要拾人牙慧么?
「誰?」
趙禎正坐躺在龍床上,望著藻井發愁,聽說「兒子們」來了,嘆了口氣,宣見。
「依兒臣之見。」趙宗實已今非昔比,一臉正色道:「此事必須速速了結,拖得越久,對徽柔的聲譽,影響就越大!」
更讓他心痛的是,女兒在自己面前,依然倔強握著那宦官的手。這說明傳聞中的不倫之戀真得存在,女兒真得和這個叫梁懷吉的閹人,發生了戀情!
五人進來,問候后,年紀最大的趙從古關切道:「父親龍體向來康健,今番怎麼突然病了?」
「有道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陳恪笑道:「有一個人可以幫上忙。」
「我老婆……」
趙禎的心也在淌血,卻任何人都看不到。
但回答他的,卻是公主的金簪,已經將她細嫩的脖頸,刺出了血。
「爹爹,不要!」公主上前一步,攔在侍衛身前,聲如杜鵑泣血道:「請放過懷吉……」
但大臣們並不罷休,他們以祖宗家法,來要求趙禎嚴懲公主、殺梁懷吉以正人心!
從那天起,公主便和梁懷吉,被禁閉在儀鳳閣中,連曹皇后和苗賢妃都不得見。
「父女哪有隔夜仇,小心最後裡外不是人。」陳恪卻道:「還是收好自己的情緒吧。」
「和稀泥當然好。」趙宗績苦笑道:「可就得拿出解決之道了。」
寢宮內安靜了一會兒,趙宗諤才打破沉寂道:「妹子或許驕縱了些,但本性善良單純,只是身邊有奸人。如今鬧得的沸沸揚揚,大家都說,公主與夫家不協,或為內臣離間所致。尤其是那個梁懷吉,素來言行不謹,頗有輕佻之處,據說他在公主宅中不著內臣服飾、在外人面前以都尉自居,甚至離間駙馬與公主,以致其夫婦失和……」
厭惡地看了一眼梁懷吉,趙禎揮了揮手,便有兩命侍衛上前。
「起先兒臣也是那麼想的,但方才聽說徽柔四天四夜沒合眼。」趙宗績低聲道:「兒臣的心,彷彿碎了一般,也就顧不得那些大義了。」頓一下道:「歸根究底,她不過一個小女子,就算任性一些,難道就會攪壞了綱常?言官們有些小題大作了……」
「這次情況特殊嘛。」陳恪笑笑道:「要知道,對方是二十年的親密父女,設身處地想一想,作為一名父親,不管嘴上多恨,心裏還是希望女兒好,希望能重歸於好的。」
得知「父皇」病了,一眾皇子們自然要進宮請安。
那血珠在蒼白的皮膚上,是那樣的刺目,刺得趙禎無法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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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爛事兒,沒有誰一定是對的。」陳恪道:「而且,現在都有個誤區,以為官家是明日黃花了,他的意見已經不如大臣們的看法重要了。」
換句話說,誰會對他女兒好,他就會更傾向誰。這是做父親的通病,官家亦不可能免俗。
誰知就這一眼,竟讓公主從木然中驚醒,尖聲叫道:「敢帶他走出這個門,我就死給你們看!」
聽了這話,四人不禁一愣,趙禎的面部線條,卻變得柔和起來,這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呀!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你的想法太幼稚了。」但趙禎嘴上卻道。
「抱歉抱歉,來晚了。」趙禎拱拱手,五人便按照長幼排序,輕手輕腳的入了寢宮。
雖然覺著趙宗實忒狠了,但趙禎不得不承認,這似乎是最佳方案。但拍板之前,還是習慣性地看看趙宗績道:「你覺得呢?」
彼時陳恪正在趙宗績府中,與他敲定「汴京球會」的最後細節。得知這個消息后,趙宗績不禁眉頭緊鎖道:「徽柔皇妹實在是太過分了,竟能把……父……官家氣病了!」自從換了爹之後,當面叫不成問題,但私下裡,總是有些羞臊。
「我看你是昏了頭。」趙禎感覺突然不認識,自己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你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在讓你自己,變成千古笑柄!」說到最後,聲音應該是尖厲的,然而他卻只有悲哀和心痛。
「你不是一直對我說,貴乎真實么?」趙宗績不滿道:「怎麼又不讓我憑本心說話了?」
並且經大臣們力爭,趙禎次日宣布,李緯免降官,只罰銅三十斤,仍留京師。
「徽柔是不是被那梁懷吉下了蠱?」趙宗祐難以置通道:「或者被念了什麼咒?」
「徽柔的事情,孩兒們都聽說了。」趙宗祐接話道:「妹子確實是任性了。」
「不是么?」
公主生來,哪曾聽父親說過一句重話,此刻聽到「千古笑柄」四個字,頓時如遭重擊,竟然愣在那裡。
「那要是官家問起來。」趙宗績皺眉道:「我該如何作答?」
「冤孽……」他長長的蒼聲一嘆,擺手示意侍衛放開梁懷吉,便轉身離去了。
「當然不是。」陳恪搖頭道:「不管別人如何,你還得緊靠著官家,才能和趙宗實抗衡。」說著壓低聲音道:「還得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官家把江山都要給你們了,自然會希望,你們能照顧好他的女兒。」
趙禎臉上的不快一閃即逝:「寡人不信那些東西。」說著看看趙宗績和趙宗實道:「你們倆怎麼看?」
「是。」趙宗績點下頭道:「可是,大臣們會如何看我?」
趙禎也被氣病了,躺在床上不能上朝,或者說不敢上朝,他實在無顏面對大臣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