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零八章 夏（中）
「這個簡單，寡人再配個監軍管住他。」趙禎笑道。
「因為形勢不一樣了。」趙禎輕輕一嘆，沉聲道：「寡人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往後的任務，就是為大宋選出個稱職的君王來，讓國家平穩的過渡。社稷之重，重於泰山，在此面前，別的都可以讓步，明白了么？」
手下徹底的崩潰了，果然是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
孫沔也被查辦，念在他勞苦功高的份上，朝廷將他貶為永清縣尉。從副國級幹部，降為副縣級，處罰不算輕了……當然，前提是不追究他別的罪行。
這就是修起居注的好處，你能隨時窺探到皇帝的內心。但壞處同樣在此，知道的多了並不是好事。
手下驚呆了，問何以見得。
「微臣只寫不想。」
雖然痛，他還是把起居注奉到趙禎面前。
換了一般人，也就適可而止了。但孫沔得隴望蜀，還想要《鷹圖》。
趙禎十分喜歡司馬光記史的文字，感覺在這方面比歐陽修還要勝一籌。他細細看了一遍今日的起居錄，沉思良久，自嘲地笑道：「後人必定笑我，厚此薄彼若斯。」
趙從古聞言心下一沉，只覺著五內被刀子刮過一樣，也顧不得許多，道：「父皇，五弟本事大、但脾氣也大。四弟為人溫和謙讓，五弟尚且無法與他共事，換了那孫沔，只怕還是會鬧得不愉快。」
「呵呵……」趙禎瞥他一眼，笑道：「河工和打仗不一樣，前
一百顆罕見的走盤珠，他出價三百二十貫，連一顆都夠嗆能買下來，但是竟然成交了。
「前有車、後有轍，不知陛下為何又要改弦更張？」他只好硬著頭皮問道。
司馬光唯有沉默是金。
「好，朕的親侍之臣，該有這份謹慎。」趙禎點頭讚許道。
孫沔手下的兵，整日奔波、從不閑著。但不是拉練行軍，而是為他販運貨物賺錢。這很讓人鄙視，但卻是大環境使然，因為別人也這麼干。
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讓他倒霉的正是許明。等孫沔調離杭州后，許明在營牢里自斷一臂，到提點刑獄使司喊冤。因為事關重臣，提刑司趕緊上報朝廷，御史下來一查，果然屬實。
「不行。」趙禎搖頭道：「寡人需要你去想……」稍一停頓后，一字一句道：「什麼該寫，什麼不該寫，哪裡該修改一下。」
根本沒有弒兄的說……
「本來就沒打算讓你寫。」趙禎不禁失笑道：「咱倆私下聊聊天，似乎可以不用錄吧？」
但這難不倒孫沔，一番思量之下，他讓自己的
只看了一眼，他便抬起頭道：「這人想造反！」
司馬光當上這個官，得以閱覽前任的記錄，自然知道皇帝所言不虛。但是到了自己這裏，怎麼就開始跑調了呢？這讓後人如何看自己？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個軟骨頭？
「呵呵……」趙禎對這個答案滿意極了，他本來用司馬光是因為這個人謹慎，但當近距離接觸后，才發現，這是個輔弼之才。遂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微笑道：「你誤會了，寡人在位四十多年，幾百萬字的起居錄，幾乎是一字未改。寡人俯仰無愧，任後人評說！」
於是，調東川軍與大理軍入廣西，起孫沔為權廣南西路安撫使，趙宗實為宣徽院使、監軍。
司馬光的痛苦便源於此，他是個正統的儒家士大夫，對堅持原則有崇高的信仰，然而儒家教育又給了他經權之道，知道在堅持原則行不通的時候，需要適當的權變。但說得再好聽，這種權變都是對原則的踐踏，每次都像老娘被強暴一樣心痛。
「是……」趙禎都把話掰開揉碎了說，趙從古只好閉嘴領命。
之所以不直接否定，是因為他們實在無人可用。用熟悉廣西、精於領兵的孫沔，至少不擔心打仗的問題了。
「……」司馬光目光一黯。
「……」司馬光想不到，皇帝竟給自己這麼高的評價，臉上卻殊無喜色，只是
「微臣沒有想過。」司馬光抬起頭，目光清澈地望著皇帝道：「微臣也不該想。」
「不必錄。」司馬光低頭道。
但許明對這兩樣東西視若珍寶，斷不肯轉讓於人。
「說得好，但你是專門給寡人寫日記的。」趙禎卻搖頭笑道：「寡人對你如何保守秘密？」
諸如今日能看到的《太祖皇帝起居注》，經過趙光義和趙恆父子的精心修改，早已經變成了為彰顯趙二自幼英明神武，趙大能奪取江山，大半是他的功勞，趙大能坐穩江山，更是他的功勞。還有最重要的，就是這皇位，是太祖明明白白傳給他的，趙二推辭不下，才勉為其難。
至於諸位相公，都是心思機變之輩，豈能聽不出這對話里暗含的機鋒。兩府相公很忌諱摻和進皇子爭位去，至少當著皇帝的面，是絕對不敢的。
（鑒於「珪」字在起點字體太難看，特將「王珪」改成「王圭」，大家知道是一個人就行。）
按規制，起居注是皇帝本人也不能看的，但是……這規矩早就被歷代皇帝，破壞的不成樣子了。宋朝的皇帝更是出格，不僅敢看，而且敢大篇幅修改，不僅敢改自己的，連上任皇帝的都敢改。
孫沔的兇狠在於，誰敢擋他的財路，都要家破人亡！那些不識相的對手，總會在月黑風高夜死於非
「寡人今天，不讓從古去廣西領兵，卻讓宗績去，雖然只是個監軍，你知道為什麼嗎？」趙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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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沔當過樞密副使，又生性兇橫，怕是監軍也約束不住。」曾公亮皺眉道：「弄不好還有生命危險。」
這就是孫沔的過人之處，他摸准了許明的心理。自己是官，對方是民，民自然怕官，何況自己這樣的凶官，對方知道不大出血不行，又更愛的鷹圖，希望花些代價把瘟神打發走，所以對珍珠忍痛割愛。
結果得知有個叫許明的財主，藏有一百顆珍貴的大個走盤珠，以及一幅郭虔暉所副的《鷹圖》……標準的奇珍加古董啊！讓貪婪成性的孫沔大流口水。
許明無罪釋放，返還家產，可那胳膊，永遠都接不回來了。
但他知道，這次來文的，許明絕不會給了，所以得出狠招了。他讓人去查許明的家產親族，想看看這人有沒有弱點可抓。誰知道手下彙報說，這廝還真是沒有毛病可挑。但這難不倒孫大人，他罵了一聲廢物，讓人把許明的資料拿來，自己親自翻閱。
孫沔得知后，倒也看得開……與其懊悔失去的，不如把握現有的。於是他讓人調查，留在杭州的富戶，看看有什麼好刮搽的。
此事議完了，諸皇子和相公們退下，
「你放鬆。」趙禎淡淡道：「這麼些年觀察下來，寡人自信不會看錯人，你人品貴重，可託大事。寡人是信得過的……你應該知道，這一任的修起居注，是個千鈞重的差事吧。」
「臣不密則失君，君不密則失臣。」司馬光勸諫道：「陛下也不該拿這種問題，來與臣子討論。」
御史台好容易，將這位臭名昭著的將領打翻在地，現在官家又要啟用。相公們自然持消極態度。
孫沔悠悠道：「這許明的乳名，叫『大王兒』。一介平民，僭越稱王，不是想造反是什麼！」
結果許明被刺配充軍，《鷹圖》順利落到孫沔手中。
「這……」司馬光面色一黯，垂首道：「陛下請恕臣不能奉詔，修起居注，本該秉筆直書，倘若官家有一二處自認不妥，需要修改之處，微臣也就咬牙從命了。但要是時時刻刻想著曲筆，微臣萬死不能奉詔。」
但一聽說孫閻王要來，杭州的富戶們紛紛搬家……
「寡人派個兒子過去。」趙禎淡淡道：「諒他不敢亂來。」說著輕聲道：「就讓宗績去當這個監軍吧。」
除了狠之外，這人還特別陰險。狄青被排擠出京后，他也出守杭州。杭州是個好地方、風景優美、富戶雲集，正對了孫大人的胃口。
「就怕他比交趾人，還能禍害廣西百姓。」曾公亮不無擔憂道。
「把今天寫得拿過來……」司馬光也抬頭，與皇帝目光交匯，趙禎便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