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一十章 秋（上）
因此武學教授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連「院判大人一個讀書人，都能完成的科目，你們這些練家子好意思抓瞎么？」
距離那場拍賣，已經過去四年多了，如今的十三行鋪，早不是當初滿目瘡痍的樣子。一路行來、隔窗相望，只見道路平坦整齊，纖塵不染，道邊有磚石甃砌的排水溝水，其中盡植蓮荷。
起初是為了保持優越感，他們咬牙堅持著，接受陳恪的操練。後來高強度訓練的時間一長，他們整日被榨乾精力，一回到寢室便倒頭大睡，睜開眼又要重複高強度訓練，根本沒有去思考的時間。
馬車入甜水巷，轉到觀音院南，繞過一大片圍牆，來到院門前。
「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啟迪，讓我宋人增長了見識、開闊了眼界、學到了新的知識，讓大家跳出原先的窠臼。」陳恪壓低聲音道：「也好為你將來革舊布新創造條件。」
「嘿。」陳恪苦笑道：「你跟那王雱，學得愈加刻薄了。」
然後院判大人告訴他們，在學校里，必須要遵守十八條校規，觸之必罰，絕不留情。如果誰不願意遵守，可以隨時離校，絕不阻攔，但終生不許再踏入校門一步。
然而百年承平、文恬武嬉、矯枉過正、文尊武卑，使大宋的軍隊迅速腐化，官兵們貪生怕死、貪財好貨，沒有一點戰鬥力可言。
新生里得有三分之一，是有錢有勢人家的公子哥，這些傢伙
「我說你當初怎麼這麼大方。」趙宗績恍然道：「原來打得是人財兩得的算盤。」
而隊列訓練的目的，正是為了提高他們的服從性。服從性加強，就會不假思索的相信陳恪的每一句話。
「也是天天跟趙宗實吵架吵的。」這下輪到趙宗績苦笑了：「這次官家讓我南下，實在求之不得。」頓一下又問道：「你還沒說，這塊地準備幹嘛用呢。」
「你給我的那本書，我在空閑時反覆讀了七遍。」趙宗績聞言感慨道：「想不到泰西亦有先哲若斯，絲毫不遜於我大宋的諸子百家。」
這種情況下，他們的個人思想不斷被弱化，集體的意志卻不斷被強化。陳恪每日宣導的那些「榮譽、忠誠、紀律、犧牲」之類的東西，竟漸漸取代了他們本來的想法，徹底改變了他們的心靈。
「是的。」陳恪點點頭道：「自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我大宋便再無聖賢誕生，漢儒式微后，學者們便一直在尋找，一種可以成為這個國家共同信仰的思想。社會之崩亂，始於信仰之缺失，然而佛道都不堪此任，到最後還是得回到儒家來，以今人之力，究先儒之學。重新為我大宋的百姓，找到
每天的科目安排是，隊列訓練、體能訓練，然後又隊列訓練、體能訓練，再隊列訓練、體能訓練。對列和體能都是一日三練，每天不把人趴下，就絕不罷休。
公子哥起先並不在意，在他們的認識中，規矩從來都是約束下等人的，對他們這種上等人來說，從來只是擺設。哪怕碰到一二個較真的二杆子，也總有辦法從別處給他施壓，甚至直接將其調離。
陳恪知道，自己的魔鬼訓練，很容易招人非議，他用來堵住悠悠眾口，讓學生們心服的辦法，就是陪他們一起訓練。所有科目，陳恪都帶頭完成，每日早課晚操，他亦全都在場。
門前已經停了輛馬車，有大內侍衛在森嚴境界，但看到陳恪的車和他的衛士后，這些人不聞不問，任其接近了自家主人。
「建一所翻譯學院。」陳恪說著讓人打開大門，兩人進入雜草叢生的院中：「建成以後，這裏就集翻譯、收藏、教學為一體的，大宋智慧館了！」
這天是接連十天的長訓后，難得的一天休息，武學生們大都抓緊時間蒙頭大睡，陳恪卻乘車來到了城東十三行鋪。
不少人受不了離校，但更多的人還是堅持了下來。公子哥有公子哥的驕傲，他們見那些庶民都能堅持，覺著自
「這是現在的潮流。」陳恪笑道：「皮膚黝黑，有男子漢氣概。」
「禮不可廢。」陳恪苦笑道：「不然御史們又要彈劾我了。」
「你還怕被彈劾？從春里到現在，你都被彈劾十幾次了吧？」趙宗績跳下車來，打量著陳恪道：「你怎麼也曬得這麼黑？」
「誰知道呢。」陳恪搖搖頭道：「智慧之樹太脆弱了，尤其是幼苗期，沒有強力的保護，是無法成長為參天大樹、遮蔭蔽日的！」
「雖然荒了四年，但四年裡這塊地升值了十倍，如今三十萬貫也買不到的。」陳恪笑道：「手頭緊的時候，我總按捺不住，有把這裏賣了的衝動。」
「瞎說。讓你到我那裡吃酒，你卻把我約到這裏。」趙宗績拍拍他的胳膊，笑罵道：「就為了告訴我，用我家指標買的這塊地，到現在還荒著？」
「只怕是劉備借荊州吧。」趙宗績哈哈大笑道。
軍隊是民族的一面鏡子，照出的是全體族人的共同性格，軍隊的墮落也是民族的墮落，要想讓民族一振頹勢，先得讓軍隊振作！
此時正是荷花盛開的季節，只見道旁碧蓮粉荷、綠柳成蔭。花樹之後，是粉牆黛瓦、飛檐重閣，有紅妝按樂於寶榭層樓，有白面行歌近畫橋流水，一座座王公貴族的府邸，便坐落其間。
陳恪不想再現靖康恥，就只有用別的法子，
在原先那段歷史上，是靖康之恥、是二帝北狩、是半壁山河淪喪，成為亡國奴在即，才喚醒了他們的鬥志和血性，重新煥發出強大的戰鬥力，擊敗了處在巔峰的女真人，保住半壁河山……
趙宗績細細咀嚼著陳恪的話，他一直想知道，這傢伙耗盡家財，搞什麼「譯書運動」，到底圖的是什麼。
「那就讓我們的子孫，生生世世把它守護下去！」趙宗績沉聲道。
然而他們失算了，開學不到半個月，負責紀律的王公公，便已經處罰了四十多人次，其中絕大多數是王公富戶家的子弟。
「哈哈。」車簾掀開，露出趙宗績那張風吹日晒、變得黝黑的臉，他虛踢了陳恪一腳道：「跟我來這套。」
「呃，等等……」趙宗績突然想起一件事道：「我記得你已經把這塊地，送給柳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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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家武學院春季所招的一千二百余名新生，則分成十二個菜鳥營，在軍事教官的帶領下，進行著慘無人道的夏訓。
車一停穩，陳恪趕緊下車，快步走到那輛馬車前，抱拳道：「讓殿下久等了。」
「原來如此。」趙宗績不禁讚歎道：「僅憑這座智慧館，你就可以名垂青史了。」
那廂間，李惟賢被王中正警告過後，也不敢幫著他們說話。何況他也覺著，這些公子哥實在是欠錘鍊，讓陳恪和
「這塊地還是月娥的。」陳恪有些尷尬地笑道：「只是給我用一下。」
唯一的麻煩就在於，那些一直盯著陳恪的御史，彈劾他整天弄的「囚首虜面、有失體統」。不過陳恪理都不理他們，因為他早就發現了，只要官家不想把他踢出京城，就誰也動不了他。
每當此時，眾武學生必定齊齊翻白眼，院判大人是讀書人不假，可他那一身功夫，也硬是要得啊！
不過無論如何，領導者身先垂范，總是讓人心甘情願跟從的最好方法。
便聽陳恪接著道：「事實上太祖時，便明確認識到這一點。一代代先儒皓首窮經、嘔心瀝血，花了近百年的時間，也沒有找到答案。我想，既然在黑衣大食，有那樣一座無窮無盡的智慧寶藏，為什麼不搬運回來，為我所用呢？有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說不定就會給士大夫們以啟迪。」
校訓倒是好背，就八個字，「忠誠、榮譽、紀律、犧牲。」校規卻有林林總總十八條之多，每一條下面又有詳細的細則，保准讓你沒有漏子鑽。
要想重振大宋軍力，就必須得提陞官兵的精氣神。想當年在五代宋初時，剛剛經歷復興的漢人，是這片土地上最自信心強悍的民族，他們聞戰則喜、勇往直前，哪怕是當時如日中天的契丹人，都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是。」陳恪點點頭，淡定道：「老爺子又當作嫁妝還回來了，還搭上了相鄰的一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