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二十七章 國色天香（下）
胡潤之說的雖然是兵事，但政治鬥爭的殘酷，絲毫不亞於沙場廝殺，道理也是通用的。
萬花漸欲迷人眼，不知不覺，馬車穿街過巷，在一處園林門前停下。在宋朝，洛陽的園林甲于天下，範文正曾說過「西都士大夫園林相望」。司馬光亦有詩曰：「洛陽名園不勝紀，門巷相連如櫛齒。修竹長楊深徑迂，令人悒悒氣不舒……園林都多到讓人喘不過氣的地步了。」
況且陳恪也不是全無準備，便一頭闖到洛陽來。在這之前，他已經通過龍昌期向文彥博釋放過善意了……老先生在汴京期間，陳恪執弟子禮，虛心求教，與其共考《竹書紀年》，並發表了一系列分量十足的文章，也為老先生挽回了聲譽。
「他們怕，你們這幫人可沒什麼好怕的吧？」龍昌期鬚髮皆白，笑容卻如頑童一般道：「不過老夫還是怕你們推三阻四，所以沒通知你們，就把陳學士請來了。那些地方官不知道好歹，你們不能讓咱們的大功臣，就這麼悄沒聲的返京吧？」
一邊想著，一邊緩步而行，欣賞著這園林的景色，只見水竹樹石，亭閣橋徑，屈曲迥護，高敞蔭蔚，邃極于奧，曠極乎遠，無一不稱者，果然大有格局，必出自名家之手。
有一份鄉誼在，加之陳恪又給足了他面子，老先生也便就坡下驢，與他成了忘年之交，也算造就了一段佳話。
陳
當龍昌期受文彥博邀請，離開汴京，到洛陽講學時，陳恪便請他代為說和，希望能與文相公冰釋前嫌。龍昌期欣然應允，帶著陳恪備下的厚禮，還有親筆信，來洛陽見文彥博。
目睹著這一處處不凡的園林，陳恪不禁暗暗感嘆，這不就是過去巨大權力的印記，和未來巨大權力的胎床么？多少致仕的老臣和蓄而待用的干臣，便安居於這遍布四周的園林別墅，隨時都可能走出來，攪得這大宋天翻地覆！
引陳恪前行幾步，老僕又轉過身來道：「請大人緩步慢行，老奴急去傳稟，以免我家主人失禮。」說完，轉身急步而去。
什麼「杜鵑現洛陽，地氣南而北」，這些鬼話陳恪是統統不信的。分明是對方炮製出來，要求趙宗績和新學黨人分手的託辭罷了。
「球！」陳恪霍得坐起身來，一邊穿鞋一邊道：「趕緊伺候老爺洗漱！」
「這話有怨氣啊。」龍昌期轉向文彥博道：「不過有怨氣也是正常，我聽說學士從山西返回，竟一路遇冷，也不知那些地方官是怎麼想的。要是真打起來，最倒霉的便是他們，都一點不知恩。」
思來想去一整夜，快天亮時陳恪才睡著，但剛閉眼沒多
不一會兒，一位頗有風度的老僕打開門，打量了一下陳恪裝束，和他身後華麗的馬車，拱手詢問：「大人有何訓示？」
好煞風景哦。要是換上一群靚麗的小娘子該多好？
一邊走，龍昌期一邊笑對陳恪道：「這次學士『孤身入敵營、片語退党項』，為我大宋和百姓，消弭了一場兵災，必然傳為千古佳話啊！」
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官家自然清楚，大宋朝積弊重重，已經容不得再清靜無為了，唯有排除萬難，推行改革，方可緩解頹勢，延續國運。在這樣的前提下，趙宗績自然要比趙宗實更合適……
「什麼時候？」陳恪睡眼惺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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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謬讚了。」陳恪苦笑道：「不過是耍了耍嘴皮子，不能當真的。」
陳恪知道，他們這是說給自己聽呢，便配合著一臉感動的連連點頭。
文彥博朝陳恪微笑頷首，並沒有說話，而且笑容似乎有些勉強。
「哈哈哈，今天一早喜鵲就鬧枝兒，果然有貴客登門。」九十歲的龍昌期，依舊精神矍鑠，思路清晰，只是腿腳不再靈便罷了：「老朽恭迎學士大駕光臨。」
洛陽的百姓是真愛牡丹啊，聽聞哪裡有稀罕的品種……像能開千葉黃花的姚黃牡丹，全城市民必傾
他們要趙宗績答應，遵守「不用南方人為相」的祖訓，就是為了將來能獨佔勝利的果實。
很顯然，洛陽的在野黨人們，早就注意到了在南方異常活躍的新學黨人，並將其視為未來的主要威脅。所以才會在王雱的身邊安插眼線，否則不可能偵知那等絕密的事件。
「對的，他們不分好歹，我們就狠狠抽他們的麵皮！」
而且和兩隻老虎周旋，似乎要比跟一隻老虎單挑，還要更安全一些吧？
想明白這三點，如果文彥博還有野心的話，他一定會做出選擇的。
「呵呵……」文彥博乾笑著沒法回答。
「是不是，他們怕被汴京的那伙人知道，被穿小鞋？」龍昌期問道。
「不會不會……」文彥博和一眾士大夫笑道：「我們又不指望誰，豈能好歹不分？」
「原來是陳學士，家主早有吩咐，學士到了不必通稟，請直接進去就是。」老僕忙打開門，彎腰恭迎道。
但轉念一想，難道和新學黨人合作，就不是與虎謀皮了？
想到這，陳恪不禁毛骨悚然，與這幫下野黨人合作，不啻于與虎謀皮啊。
說話間，眾人步入園內，便見奼紫嫣紅開遍，好一處瓊宮花苑。
定定心神，陳恪讓人叩響了面前
不過說真的，有過往的種種恩怨在，加之趙宗實和趙宗績的差距實在太大，文彥博願不願意趟這個渾水，誰也說不準。
陳恪回頭看看，跟了自己幾年，依然獃頭獃腦的陳義，不禁暗嘆，果然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看人家的僕人多有范兒……又一想，龍昌期那種山野老夫，可調教不出這樣的下人，想必這僕人，連同這園子，都是那文相公借給他的吧。
現在看來，文彥博確實動心了，這讓陳恪十分高興，但一轉念，又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對方開出的條件，實在太苛刻！
當然，來洛陽與文彥博相會，陳恪沒有與王雱通氣，甚至跟趙宗績也只是在信里一提而已……事出突然沒辦法，根本等不到趙宗績的回復，只能獨斷專行了。
陳義雙手奉上請柬，陳恪抱拳道：「請老人家傳稟，區區後輩陳恪特來拜見武陵老先生。」
荒唐的心思一閃而過，陳恪趕忙快步上前，一躬到底道：「晚生拜見文相公、武陵公福壽延年！」
二者，東川軍和雲南王公，算是陳恪的勢力範圍了，官家拒絕趙從古主動領兵的請求，卻讓趙宗績南下，儘管是為了人和事諧，但也不無讓趙宗績培植勢力，建功立業的意思。
牡丹算是國花，沒人不喜歡。在汴京時，每到這個季節，達官貴人們必會想方設法，從洛陽弄上十几几十壇上好的品種
但汴京的牡丹花宴，規模再大，也是小打小鬧。要想盡情欣賞牡丹，只有親自來西京才行。這個時節的洛陽城，家無分貴賤、牆裡牆外，遍植著各色各樣的牡丹，人不分男女貴賤，頭上皆插著牡丹花，就連挑夫擔者也不例外，真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文相公雖然沒有回信，但這一年來也沒有再為趙宗實搖旗吶喊，這在陳恪看來，便是他善意的回應了。
「他們也有難言之隱吧。」文彥博苦笑道。
「今天……」
但就像後世湘軍將領胡林翼所言那樣，「兵事無萬全。求萬全者，無一全。處處謹慎，處處不能謹慎……其成事皆天也，其敗事皆人也。兵事怕不得許多，算到五六分，便須放膽放手——本無萬全之策也。」
人們將自家精心培育的牡丹端出來展覽。各方花盆的几案長桌，擺滿了洛陽城的各條大街，甚至在古寺廢宅處，亦張幄幕，設花市，免費讓人們觀賞。
正邊走邊看，便聽到前方有爽朗的笑聲響起，陳恪定睛一看，便見文彥博扶著龍昌期，站在國色天香的牡丹叢中笑。在他們身後，十幾個上了年紀的士大夫，也朝他報以善意的微笑。
「就是，陳學士只管放心，我們是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