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三十一章 暗戰（上）
五十名應試者，雖然最後都能完成，但其中多有求快而草草者。
「陛下，你既然都知道，何不大振天威，痛加整飭？」司馬光已經深深認識到，這位看起來綿軟無力的皇帝，實際是有大智慧的。
但這不意味著他無法影響錄取。事實上，陳恪採取了一種巧妙的戰術，最終使他想保的人都順利過關。
參知政事王珪所出論題為《既醉備萬福》，出自《詩經·大雅·生民》鄭玄箋；
他採取的是迂迴戰術，先將二蘇及曾鞏的卷子壓在最後。把幾份「文章草草」的試卷放在最上面，再把四郎的卷子放在中間，下面再放幾分「草草」的試卷。這樣六位考官先一份份的淘汰前面的試卷，待看到四郎比較工整的文章后，覺著寫的還算不錯，因為已經淘汰了很多，加之後面的好像也不堪入目，四郎被取中的幾率自然大增。
而文彥博會做的事情，恐怕韓琦也會做，是以既然文某人能偵知，韓相公就沒道理不知道……
「是啊。」陳恪面色凝重道：「官家承諾，今年會定下太子。下一步，必然不死不休了。」
「所以寡人得讓英雄們起心思，不然他們藏著掖著，我如何能動手？」趙禎那向來柔和的雙眼，此刻罕見的透出寒光：「你看這次御試之後，還不知有多少好戲上演呢！」
龍圖閣直學士楊畋所出論題為《形勢不如德》，出自《史記·吳
然後才要求「子大夫其悉意以陳，毋悼后害。」
這簡直就是自虐。
「嗯……」王雱緩緩點頭，嘆氣道：「可韓相公知道了……」
激烈的鬥爭不知何時開始，秘閣考試卻迫在眉睫了。
考試前一日，六名考官各出一題。陳恪雖為同考官，但這種級別的考試，考官的陣容嚇死人，還輪不到他出題。
隔一日便是崇政殿的御試，當天一早，由官家親自主持並出策題一道。這次趙禎似乎很想說點什麼，一道策題足足用了幾百字。其中絕大多數篇幅，都是他對這個國家弊端的觀察：
最後結果出來，一共過閣十五人，其中就有四郎、林希和呂惠卿，自然二蘇和曾鞏也不會被埋沒。除了他們六個外，還有鄧綰。過閣者中半數都出自嘉佑學社，自此嘉佑學社大名再次響徹朝野。
林希和呂惠卿的也如法炮製，因為優秀的卷子，如二蘇和曾鞏的都被壓在最後了，所以被陳恪凸顯出來的三人，都不出意外的「過閣」了。待看到最後幾份卷子時，考官們縱使感嘆這幾位的水平之高，卻也不會再改變原先的結果了。
「呵呵……」陳恪也笑起來，但心情絕不輕鬆，他實在不知道，這支由新學黨、在野派和嘉佑學社聯合起來的雜牌軍，到底能不能和趙宗實的正規軍對抗。
當陳恪將這件
※※※※
秘閣試六論是制科試最關鍵的環節，關係到能否參加最後的崇政殿御試，同時也是制科考試中最難的一環。首先，閣試六論的出題範圍極其廣泛，以九經、兼經、正史為主，旁及武經七書、《國語》及諸子。正文之外，群經亦兼取註疏。
雖然已是四月天，司馬光還是感到一陣透體深寒……
眼線應該還是在皇帝身邊。
其中，二蘇和曾鞏他並不擔心，唐宋八大家的文章過不了閣，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這不僅要求應試者知識面極其廣泛，而且對這些知識要爛熟于胸；還要求應試者文理俱佳，才有可能過關。是以時人都以秘閣六論為最難，把閣試稱為「過閣」。閣試之煩、難，正是中式者鳳毛麟角的原因所在。
「是有干礙的。」司馬光要比初伴帝側時，放開了許多，沉聲道：「聖人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推而廣之，也無不是的君王。千錯萬錯，都是為臣者的錯。陛下乃大宋之君，為君者不能有錯，否則人心不穩，邪念興焉！」
※※※※
「難道有什麼干礙？」趙禎似笑非笑道。
權御史中丞王疇，所出論題為《禮以養人為本》，出自《漢書·禮樂志》；
知制誥王安石所出論題為，《劉愷丁鴻孰賢》，出自《後漢書·丁鴻傳》及《後漢書·劉愷傳》。
陳恪也
幾乎把大宋之弊說了個遍，如果換個場合寫出來，簡直就是一篇罪己詔。
「誰怕誰。」王雱的臉上，浮現出慣有的傲氣道：「如今我們早已不是吳下阿蒙！」
因為這是六人聯合閱卷，誰要推翻先前的結果，就等於否定其他五人的眼光，這種得罪人的事兒，連王安石也不會幹。
「已經到了這一步，被他們知道了也不怕。難道他們會因為我們規規矩矩，就也對我們規規矩矩？」
參知政事歐陽修所出論題為《王者不治夷狄》，出自《春秋公羊傳》何休注；
王雱這一手，算得上十分漂亮。此計除了李憲之外，再無任何人參與，已經把露餡危險降到最低了。
「也是，中樞兩進兩出，他們肯定驚呆了。」王雱的神色這才好轉，點點頭道：「一旦緩過神來，必然要兇猛反撲。」
按說陳恪沒什麼權力，因為「通」、「粗」、和「不通」都是明擺著的，他要是弄錯了，被御史彈劾還是輕的，辛辛苦苦豎立起來的大儒形象，也將毀於一旦，是以容不得半分閃失。
「朕自繼大統以來……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闕政尚多，和氣或寡。田野雖辟，民
他想保的是四郎、林希和呂惠卿。
陳恪想保的，自然是他嘉佑學社的同年，他也很熟悉這些人的文章，因此雖然沒通關節，但他還是能認出，幾位同年的卷子。
趙禎愣了半晌，方垂下頭嘆道：「寡人兩度險死還生，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上朝聽大臣奏事，時候略長些，就頭暈手顫，觀瞻不雅。寡人若是親自動手整飭……設如中途身體有變，將來連新君也難以為繼。寡人能做到的，就是為新君打好底子、掃平障礙。君實你明白了么？」
這些話披肝瀝膽，句句痛心疾首。司馬光不禁潸然淚下，啜泣道：「臣明白了，都明白了……」
為了應付這漫無範圍、又無所不問的煩難閣試，蘇軾兄弟才會授官未赴，專心準備。
敬錄策題的詳定官司馬光，聽得是滿頭大汗，錄完后卻不敢領命道：「陛下三思，這篇策題放出之後，必將天下大嘩啊！」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還是沒有瞞過遠在洛陽的文彥博。陳恪一開始，以為是王雱身邊有文彥博的細作，但是再細想王雱為
樞密副使吳奎所出論題為，《禮義信足以成德》，出自《論語·子路篇》包咸注；
「君實，你太書生氣了。」趙禎和司馬光的關係，顯然愈來愈親密，竟以表字相稱道：「這些天下的弊端就在那裡，就算不讓人說，難道我這個四十年的皇帝，能脫得了干係？若不藉此機會說上一說，還讓天下人以為我趙禎掩耳盜鈴、昏聵若斯呢……」
收集起捲來，書吏糊名謄錄，然後轉到陳恪手中……因為就他一位初考官，所有卷子都要過他的手，選出六論四通以上者，呈給六位考官而已。然後由六位考官來評定等級，將四通以上者分為五等，第四等又分上下，按慣例一、二等不設，第三等為優，第四等上以上才有資格參加御試。
說著淡淡一笑道：「沒聽俗語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寡人就要刮一刮疾風，盪一蕩船板，好為我大宋尋出幾株勁草，識到幾位英雄！」
六題中，三經三史，三正文三註疏。且要求極嚴格，應試者必須指出論題的出處，並全部引用論題的上下文，這樣才能稱為「通」。不知論題出處者不得為「通」；知道出處而不全引上下文者，也不得為「通」，只能為「粗」。應試者所作六論，須皆在三千字以上，所以最少一萬八千字，且要於一天一夜內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