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三十四章 祥瑞（上）
三者，雙方商定邊境巡邏人員一律不得攜帶武器，每次巡邏時人數不得超過三十名，卻不得越界，否則視為侵略，中斷和市、歲賜。
這是蘇轍的避謗之舉，原也堪稱高明，誰知卻讓蘇老泉把王安石給恨上了……他認為這是姓王的嫉妒蘇家作祟，才斷了兒子的仕途。從那日起，便醞釀著要好好地報復一番，當然這是后話。
對此陳恪自然深感可惜，但想想對手是久負盛名的韓琦，也就平衡了。
「他兒子做什麼了？」沈遘一愣道。
沈遘不是蠢人，一下就明白了韓相公的意思。封還詞頭只是個開始，不可能就這麼算了，否則皇帝的權威何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政事堂來協調了。
韓琦不過是撇撇嘴，強悍的人生何需解釋……
這是一篇十分巧妙的制詞，先是針對蘇轍對官家的批評，為官家開責；又以官家「獨嘉」蘇轍「指陳其微」，歌頌官家寬宏大度；同時批評蘇轍的制科策「文采未極，條貫未究」，安撫了反對蘇轍入等失敗的胡宿等人；又針對王安石「袒護宰相，專攻人主」之語，稱讚蘇轍「知愛君」，自然也不存在「袒護宰相」了。
二者，宋朝府州邊境舊有的三十三座城寨不得重新修復，西夏不得耕墾屈野河西岸的宋朝領土。不耕之地允許雙方百姓就近樵採、放牧，但不能修建房屋，不得圈佔其地，違反規定者
此刻韓相公踞坐在案后，抱著雙臂眯著眼道：「你怎麼看？」
「他們所圖若何？」沈遘還是不解道。
無論如何，這場制科引起的風波，在韓相公主動息事寧人之下，終於算是過去了……
其實跟韓琦親近的人都知道，韓相公在樞密院時不是這樣的。那時的他，高潔得像天空中飛翔的羽翼，凝鍊得像雪山之巔的冰雪，簡直比富弼還要君子。是在轉到東府後，才開始變得丘八起來。
「一個小小的蘇轍，滅了他又怎樣？」
「我們疏忽了官家，出這道策論是有深意的。」韓琦已經完全想通，面色陰沉無比道：「蘇轍的策論，官家一開始並不重視，但我們的人一群起攻之，他便被官家看成是自己意圖的代表，我們打擊他，就是在打擊官家的意圖！」
「這分明是他們自導自演出來，引我們入彀的一場苦肉計！」韓琦恨聲道。
富弼當場就變了臉色，絮叨是市井詞兒，稍有體面的人都不會說，此刻居然從堂堂大宋宰相口中蹦出。一國最高政府，竟然變成了菜市場！饒是富相公涵養過人，仍然憋紅了臉，斷喝一聲道：「絮是何言？」
就在陳恪和西夏人磨嘴皮的同時，交趾人的使節也來到了汴京城，還帶來了稀罕的禮物。
「請相公示下。」宰
「不至於此吧，相公？」沈遘顫聲問道，他那大好的前程啊……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也許韓相公要的就是這效果。
某日在政事堂里，兩人為一件事爭個沒完沒了，按理說富弼是上級，你和上級爭執，本身就是錯的。韓琦卻不這樣認為，可能是爭得有點上火，他突然蹦出一句道：「你又絮叨起來了！」
「可能已經得逞了……」韓琦面色陰沉道：「今年是立儲的當口，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一旦給官家種下不好的印象，甚至都來不及挽回！」
而王安石的說法，讓政事堂沒法袒護蘇轍，不然雙方真成了同謀——將大宋朝內憂外患的原因，統統推到皇帝身上了。
也許是在行伍里待得年歲太長，受丘八傳染了，韓琦哪怕當上宰相，仍是一嘴的行伍話，就連在他的上司，首相富弼面前也不收斂。
然而經歷了鋪天蓋地的非議，蘇轍如果就這麼欣然領命上任，可就坐實了一個「訕主求進」的名聲。因此除命雖下，他卻以父親在京修禮書，兄長出仕鳳翔，傍無侍子為由，奏乞留京養親，辭不赴任。
那廂間，沈遘也將韓琦的意思，用制詞寫下來，進呈相公閱覽：
趙禎得信十分高興，對陳恪笑道：「果然如卿所料。」陳恪
沈遘是皇佑元年的榜眼，比王安石小五歲，仕途亦通達許多。聞言恭聲道：「是，詞頭已經封還官家了。」
朝廷三番下旨，他都拒不接受任何任命，誰勸都不聽，也只能由他了。
「哼哼……」韓琦嘴角卻掛起冷笑道：「你真相信，他那個兒子的所作所為，與他無關？」
「啊？」沈遘一驚道：「相公何出此言？」
「奇怪。」
沈遘恭聲道：「王介甫為人執拗，好認死理，做出什麼都不足為奇。」
「朕奉先聖之緒，以臨天下，雖夙寐晨興，不敢康寧，而常懼躬有所闕，羞於前烈。日御便殿，以延二三大夫，垂聽而問。而轍也指陳其微，甚直不阿。雖文采未極，條貫未究，亦可謂知愛君矣。朕親覽見，獨嘉焉。」
「聽說王安石拒寫制詞？」政事堂集賢相值房中，韓琦向另一位知制誥沈遘問道。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蘇轍其言雖狂悖，實知愛君也。寡人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也。」韓琦想一想，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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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君主都對此沒有異議，於是締結新約，兩國終於結束了持續數年的邊境糾紛，重新回到和平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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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者，雙方按照此次確立的邊界線設置標記，雙方軍民不得越過標記耕田。
「好在相公反對錄取蘇轍，這是天下皆知的。」沈
「是，有相公在，我們有甚好擔心的？」沈遘陪笑道。
「哼……」韓琦哼一聲道：「老夫看過蘇轍歷來的文章，都保守的很，在三蘇中也是最低調的一個，他寫出這種大胆包天的策論，奇不奇怪？」
「誘導我們攻擊蘇轍！」
「卻也不能大意。」韓琦看看他道：「既然王安石不肯擬詔，那你來起草制詞。」
「司馬光更是百言百當、不如一默，這麼突然就著了魔一般，非要為蘇轍力爭？」韓琦越說臉色愈發難看道：「還有王安石這次大出意外的封還詞頭，你不覺著，此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詭異么？」
「也對啊。」沈遘沒想過這問題，聞言奇怪道：「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轉眼到了五月，李諒祚的使節抵京，奉上了一封措辭謙卑的悔過信。李諒祚還信誓旦旦的表示，願意與宋朝勘定疆界，從此和睦相處云云。
「沒什麼。」韓琦才意識到對方並不知情，便搖搖頭，沉聲道：「王安石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他不肯撰詞的理由是，蘇轍『袒護宰相，專攻人主』。」說著啐一口道：「那廝的策論我又不是沒看，他說『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怎麼能說是袒護宰相呢？」
「讓相公一說，還真是這樣！」
「啊……」沈遘雖然沒參与，但光旁聽就已經面無人色了：「這麼說，我們中了他們的
「有點意思。」在那些不明真相的外人眼中，韓琦近些年似乎韜光養晦，無聲無息。其實在政事堂中，他仍是那個獨特而彪悍的存在。
「當然不至於。」韓琦輕蔑的瞥他一眼，坐回大案后道：「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放心，有老夫在，翻不了天！」
於是派陳恪與西夏方面談判雙方疆界問題。整個夏天，陳恪都在兩國邊境上，和那幫党項禿子寸土必爭。在談判桌上，他堅決抵制住了西夏方面的非分要求。經過一番艱苦而漫長的談判，兩個月後，雙方終於訂立了條款：
看起來，宋朝似乎沒有佔到什麼便宜，但汴京城的君臣們卻很知足，他們實在太了解，西夏人死佔便宜的操行，陳恪能談到這一步，已經是極大本事了。
「不錯。」韓琦滿意的頷首道：「就是這個意思。」
「一是撇清自己，向世人展示自己無黨。」韓琦冷冷道：「二是，無非要拉老夫下水。」
「此中有詐……」韓琦緊皺起眉頭來，多少年兇險的宦海生涯，使他有了預感危險的本能。站起身來，在值房中踱幾圈步，韓琦一拳捶在厚厚的檯面上，恨聲道：「周瑜打黃蓋！」
以富相公的操行，是萬萬不會答應的，卻也不會去惹這種是非，最後還是得韓相公來處理。
這篇誥文下來，韓琦又向黨羽打了招呼，對蘇轍的非議聲才漸漸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