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四十三章 說客（上）
「找到了么？」唐介關切問道。
「一者，搭建暖棚，在室內攪拌反應。二者，用熱水攪拌，嚴寒時還要加熱砂石。」這種時候，陳恪也顧不上什麼商業機密了，如實答道：「三者，澆筑前，基層應無冰凍、不積冰雪，拌合物中不得使用帶有冰雪的砂、石料，攪拌時間也要延長。四者，採用緊密工序、快速施工、覆蓋保溫等方法，冬季養護時間不少於一月。五者，養護期內，發現有不合格的預製件，整批都要銷毀。」
唐介只聽包拯在身後大叫道：「記住，要公正，否則老夫就到你家裡等死！讓你兒子給我哭喪！」
「唉，郟監丞是個實心任事的干臣。」唐介嘆口氣道：「希望他能遇難成祥，否則老天無眼。」
「誰讓你這老貨著實無趣，再沒別的談資哩。」歐陽修說著從茶盒中小心翼翼拿起塊茶餅道：「官家賞的小龍團，你在外面能喝到？」
「你在恩州作甚？」
陳恪有些吃驚地望著唐介，心說這位怎麼轉性了，難道不知道開審之前，說這話會墜了自家氣勢。還是說他要出己不意、攻己不備？
唐介氣得直翻白眼，一直到政事堂，才緩過勁兒來。
「中丞若親眼見過紅水河，斷不會做此言。」陳恪搖頭道：「紅水河落差極大，又地處南方多雨地帶，水勢常年兇猛絕倫，遠勝黃河。」頓一下道：「如今水泥已經在南方修渠築堤時廣泛採用，
「下官拜見中丞大人。」頂著一陣陣頭皮發麻，陳恪抱拳行禮。
「好叫中丞知道，那水泥創製至今，已經有五年了。」陳恪暗叫一聲「來了」，打起十二分精神道：「經過了上萬次的反覆試驗，得出了一整套不同條件下的製備、使用方法。並在東川城、紅水河工程中廣泛試用，效果十分理想。四年來，東川城守蘇頌蘇大人，從未間斷對紅水河工程的後續檢測，並未發現有任何斷裂、破損，乃至崩塌的現象。」
兩人當御史時，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鐵杆戰友，但凡重大戰役，總是並肩作戰。唐介這個御史中丞，就是接的包拯的班，關係自然非比尋常。
見中丞大人來了，中書省的小吏趕緊迎入客堂奉茶。唐介沒好氣的問富相公呢，小吏說面聖未歸。他便一邊喝茶一邊坐等。
龍鳳團茶是天下聞名的北苑貢茶，大龍團一斤一餅，已被達官貴人們奉為上品了。這種一斤十餅的小龍團，卻是上品中的上品，一年所產也不過十斤，唐介才會如此垂涎。
「不必不必，這樣就好。」陳恪連忙道。
歐陽修關上門，回頭見唐介臭著一張臉道：「你這老貨，不知道什麼叫瓜田李下？」
「為何用也？」歐陽修掰下指甲蓋大
「據老夫所知，萬隆商行的二股河水泥承包權，在十月就被一家新成立的『吉盛祥水泥坊』取代了。」唐介緩緩道：「你對吉盛祥了解多少？」
「至今下落不明。」陳恪搖搖頭。
「在這兒吃也一樣。」唐介不假思索的回絕了那書吏。
「哼哼……」唐介冷笑一聲，訓斥抬轎的小黃門道：「還不快離這老貨遠一點，讓老爺我在樓門洞里吃風么？」
唐介下意識看看案上，陳恪所說的幾道奏疏。早已被他從銀台司調來，不得不承認，此人行事縝密，有這幾道奏疏打底，確實能把自個摘得乾乾淨淨。
「……」陳恪算是小小領教了唐介的兇橫，他好歹也是五品高官，坐著回話竟成了恩典。
「好好不說。」歐陽修倒去小龍團茶上的膏油，用一張乾淨的紙包裹了錘碎，然後倒入舟形銀茶碾上，用其中獨輪細細碾磨。一碾開，玉塵飛舞，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他要是我兒子，老夫就是立馬死了也值。」包拯大笑道：「老夫是看不慣有些人太無恥了，我得讓天下人知道，一心為國的好官，是有人護著的。」
小黃門那叫個鬱悶啊，可誰敢惹這位老大人？趕緊抬起轎子就跑。
「紅水河畢竟還是小了，比不了黃水的兇猛。」唐介道。
唐介不近酒色，唯獨愛茶，不禁眼前一亮，旋即警惕道：「你不會
「這我就無從得知了。」陳恪搖頭道：「但是當時進獻水泥時，我曾將所有的事項，都寫在奏章里，包括冬季防凍。中丞可以讓銀台司把《進獻水泥札子》的副本調來過目。」
「之前沒聽說過。」陳恪搖頭道：「但不跟中丞諱言，那萬隆商行卻是我一個同鄉所開，為此事曾求到我頭上。但因為慶陵郡王的緣故，我無能為力。只能在十月末、冬月初，連上數道《請暫停二股河施工狀》、《請冬季停用水泥狀》，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陳學士不必多禮。」唐介收起笑容，指一下對面的椅子道：「請坐。」
「多謝。」陳恪坐下來，問道：「前日在恩州接到中丞的傳票，急急忙忙地趕回來，不知中丞傳喚下官，所為何事？」
看看時辰，快到了與富相公碰頭的時候，唐介便命人備車入宮，在宣德門換乘肩輿時，正碰上包拯從宮裡出來。
待將茶末碾好，歐陽修才抬頭道：「我這學生是我的命根，老夫還指著他將我儒家發揚光大，你萬萬不可壞他名聲。」
「打住打住，你再提那事兒，我不喝你的茶了。」唐介怒道。
又問了陳恪幾個問題，唐介便讓他回去了。
「你這老貨越活愈糊塗了。」唐介捂住耳朵道：「他是你私生子還是啥，黃土都埋到脖頸了，當心毀了一世清名！」
「你這廝好不懂事。」唐介一翻白眼道：「想要干
「如果我不知道。」唐介點點頭道：「你就不會坐著回話了。」
「那為何偏偏在二股河出問題了？」唐介沉聲問道。
唐介登時老臉一紅道：「就被你拉著去了一次，至於說上一輩子么？」
「我查了都水監的施工記錄，決堤的河段，是在冬月底臘月初修建的。」陳恪答道：「在北方，冬季施工本就是大忌。在滴水成冰的條件下製備水泥或混凝土，會因為水結成冰在水泥生成前，導致水泥的強度不夠。嚴重的會呈酥狀，表面一層皮、內部散裝碎塊，強度甚至不及灰漿。」
「中丞這樣說就誅心了！」陳恪叫屈道：「第一，冬至停工，這是多少年來的河工慣例。第二，為二股河工程的提供水泥的萬隆商行，曾經在冬季修建過大順城，摸索出一整套嚴寒中處理、養護、檢測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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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太適應我這樣說話？」唐介似笑非笑道：「要不我換個語氣？」
不一會兒，歐陽修聽到他過來，請他到自個值房吃茶。
「如何處理？」
「既然早知道後果嚴重，你為何不早作阻止？」唐介的臉登時黑下來，冷聲道：「還是等著看好戲？！」
「顧不得那麼多了。」歐陽修搓搓手，笑眯眯道：「再說咱倆當年一起眠花宿柳的交情，誰能說的了什麼？」
「都嚴格遵守了么？」唐介倒吸口冷氣，心說，媽媽的，真專業啊，一句也聽不懂。
「再來點，別那麼小氣。」唐介一邊督促歐陽修大方點，一邊將在宣德門下的一幕道出來。
「而且這次二股河工程，還採用了已經很成熟的混凝土技術。這項技術是將水泥與砂石攪拌，加入鋼筋或者竹筋，不說固若金湯也差不多。」陳恪接著道：「范純仁用這項技術重修了大順城，輕輕鬆鬆頂住十萬西夏軍隊的進攻。事後他在捷報上對其大加讚揚，稱之為『金湯』，中丞應該也是知道的吧？」
「烏台秉公辦案，老夫自然不干涉。」老包近年來，健康每況愈下，經常一病經月，這也是他這二年，在朝廷存在感急劇下降的原因。但今天他帶病到衙，似乎是專門來堵唐介的：「但要是以為他無依無靠好欺負，想把黑鍋扣到他頭上，可別怪老夫到時候發飆！」
「下官的同窗好友郟正夫，在黃河決堤前落水。」陳恪慘然道：「下官試圖搜救。」
歐陽修聽了大笑道：「既然老包說得，我更說得，咱倆的關係可近多了，咱們是……」
「哈哈哈……」唐介捻須大笑道：「都說你陳仲方是塊硬骨頭，原來也有怕頭！」說著一斂笑容道：「我問你，那水泥到底有沒有問題？！」
誰知轉頭歐陽修自己過來請，兩人是天聖八年的同榜進士，向來性情相投，幾十年的老交情了，不好不給他這個面子，唐介只好跟他進了參知政事的籤押房。
老包一見唐介，便笑道：「聽說你今日訊問陳仲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