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鵲橋仙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官司（上）
「韓相怎麼有空過來。」文彥博起身相迎，面帶笑容。
「京東路齊州人氏。」
趙卞也是暗暗叫苦。其實他一開始是在尋思，是否將這個案子沉了，但仔細一想，不行。這干係實在太大，紙里包不住火，自己犯不著去替別人頂缸。不過若能把這燙手的山芋丟出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什麼話！」趙卞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去找老包，不然自己的臉算是丟盡了。便板著臉道：「難道沒了包龍圖，開封府就不審案了么？」
「哦？」韓琦愈加相信他是想立功了。面色緩和了些道：「不知文相打算怎麼辦？」
「……」韓琦這個鬱悶啊，暗道：「難道這廝已經退化掉了？」便黑著臉道：「過了審案期限的還有哪樁？」
但很快，人們便得知了真相……儘管官府恐嚇過回來的民夫，但想讓兩萬張嘴保持緘默，那是神仙也辦不到的。據民夫們說，那四百八十人根本沒有逃匿者，而是被凍死後燒成灰了……
「就算提刑司不受理，你也該到刑部去上訴。」趙卞厲聲對那孫啟功道：「這裡是開封府，只管東京的事，管不著你京東路！」
衙役們便不由分說，將那孫啟功押下堂去。
「哪裡人氏？」
「但你告的是慶陵郡王，郡王府在汴京，開封府自然管得著。」趙卞心說，我怎麼被這二杆子擠兌住了？
「照常辦就是。」文彥博笑道：「該誰的責任
「為什麼收押俺？」孫啟功大驚道。
「那我去找他去！」孫啟功倒也乾脆：「大人把狀子還俺吧。」
「我告他……」孫啟功聞言表情一沉，悲憤道：「我們告他害死民夫，污衊死者！」說著他便將來龍去脈大聲道來：
「因為齊州不受理，京東路提刑司也不受理。非但不受理，還派人盯著我們，哪個敢離開齊州，便被抓緊大牢，輕則吃頓棒子，重則發配滄州！」年輕人面露悲憤道：「小人是從登州坐船，繞道揚州，沿著汴河一路行乞，才到了汴京的。」
「叫上來。」
「你剛說管不著京東路的……」孫啟功小聲嘟囔道。
放在十年前，哪怕知縣也不會這樣做，百姓想要告狀，先得請人按照官府要求的格式寫好狀紙，然後遞到刑房中，由書吏遞交給大老爺的。這其中不可避免的出現胥吏上下欺瞞，貪贓枉法，戕害百姓的弊端。
「在堂下候著呢。」
後來接任的歐陽修也蕭規曹隨，這前後兩任長官德高望重，如今又位列宰輔，便把坐堂接案形成了開封府一項制度。
這些個死者家屬便開始上告討說法，便有了之前孫啟功所說的情形。至於為何把趙宗實當成第一被告，據說是得了高人指點，這樣有利於引起朝廷重視。
翌日，政事堂例會後，韓琦虎
「這是文相公負責的範圍，我不好多嘴。」韓琦微微皺眉道：「但是希望你以大局為重……」頓一下，還是慢吞吞道：「離過年還有兩個月，這也是官家承諾的期限了。」
「是么？」文彥博吃驚道：「下官回京不久，看來連政務都生疏了，還請韓相不吝斧正。」
「那太好了，是俺太急了，沒聽大人把話說完。」孫啟功大喜過望道：「原來大人也是青天啊！」
「你說那個二股河的案子啊。」文彥博恍然道：「韓相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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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呼喚，便見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快步上了大堂。待其大禮參拜后，趙卞命他站定，細細打量起來，只見此人雖然衣衫襤褸，面有菜色，但一臉的堅毅表情。
這一天也是開封府衙放告的日子。就像後世影視劇上演的那種，大老爺坐在堂上，兩邊衙役高呼威武，然後百姓依次上堂告狀。
「不會讓韓相失望的。」文彥博點頭笑道。
當翻到中間一張時，趙卞突然愣住了，好半天沒動靜。候在一邊推官見狀湊過去一看，也是嚇了一跳，只見一張狀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每個人名上都按著血紅的指印。
「下官倒想知道，韓相什麼意思？」文彥博一臉不解道：「馬上就要立儲了，還不趕緊證明王爺的清白，豈不誤了大事？」
「韓相不信我的能力？」文彥博
韓琦就是個傻子，也聽出文彥博的意思來了。登時怒目而視道：「你什麼意思？」
「來人，先把他收押起來。」趙卞揮揮手道：「待本官來日開審。」
趙卞升堂后，告狀的人就依次從東階上月台，將狀紙遞交給坐在長桌后的刑房書吏，到大堂門外向府尹行禮，再從西階下來等候。
「呵呵……」韓琦見他果然有跟自己別苗頭的想法，但轉念一想，如果能儘快將趙宗實摘出來，實在再好不過。不如先忍上一忍，待事成之後再跟他算賬。
「青天不敢當。」趙卞冷冷道：「你告慶陵郡王何事？」
「孫啟功！」趙卞厲聲喝道：「膽敢污衊郡王，流徙三千里，你知道么？」
「既然是齊州人氏，為何不在齊州告狀，跑到汴京來作甚？」趙卞冷聲道。
這讓那四百八十戶的家人陷入了恐懼，儘管宋朝沒有連坐，但作為犯人家屬自然抬不起頭來，子孫也不能考科舉、吃公家飯，甚至因為身家不清白，連子女婚事都成了問題。
堂上官吏聞言不禁暗笑，殊不知現在的開封府尹姓趙不姓包。趙卞卻面紅耳赤，好不慚愧：「你卻找錯人了，如今包龍圖已經是包相公，不在開封府了。」
「怎麼會這樣？」那孫啟功一聽急了，大聲道：「我在家鄉是聽說，開封府尹
「原來如此……」文彥博又恍然，似是沉吟片刻道：「那更要速速結案，還王爺一個清白了。」
「四百八十三名二股河民夫家屬聯名上告。」趙卞回過神來，喃喃道：「這下樂子可大了……」定定神道：「何人遞的狀紙？」
「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歸根結底，他還是相信文彥博的能力的。
「我死都不怕，還怕那個？！」孫啟功大聲道：「只求青天大老爺，能還我五百死難的鄉親一個清白！俺就是死了也值！」
「你有污衊郡王的嫌疑。」趙卞冷聲道：「帶下去！」
刑房書吏將狀紙逐一登記，等到全部收齊，再交給開封府推官。推官呈上府尹，趙卞便逐張翻閱，他要找找有沒有謀反、人命之外的大案。其實天子腳下，哪有那麼多大案，九成以上都是糾紛、鬥毆、爭產之類的小案子，這些由推官、通判、少尹們處理即可。
放告日這天，衙門發頭梆、打開大門后，皂隸就在大門兩側豎起「放告」牌。起訴的人們早就在照壁前等候，見了出放告牌，就到東側排隊。待發二梆后就被皂隸領到大堂院落內等待。
原來去歲修河，因為工程延期到臘月，加之這幾年出奇嚴寒，是以凍斃者不計其數，僅齊州一地派出的兩萬民夫，就凍死了五百人。然而更讓人震驚的是，事後齊州州衙公布
此言一出，堂上眾官吏皆驚，什麼樣的案子，竟讓京東路兩級衙門忌諱若斯？
「有件事文相處理的欠妥。」韓琦壓著火，坐下道：「我過來和你說道說道。」
「斧正談不上。」見他態度誠懇，韓琦心說，估計是這廝還沒進入狀態，稀里糊塗辦了錯事，待我點醒他：「只是有些案子非比尋常，不能一概而論……」
如今的權知開封府是趙卞，此老雖然論強力不如包公，論名望不如醉翁，但勝在兢兢業業，心思縝密，且與宗實、宗績兩邊的關係都不錯，所以這個府尹倒也坐得安穩。
「你叫孫啟功？」趙卞發問道。
「是。」推官看看狀紙首頁的告狀人，喝道：「傳孫啟功上堂。」
「什麼案子？」文彥博一臉迷糊道：「還請韓相說明。」
「這麼多人聯名告狀？」推官往後翻了幾頁，竟全都如此，不禁低呼道。
包龍圖打坐開封府時，下令打開衙門的大門，訴訟當事人可以直接到他的案前起訴，不經書吏轉手，一時間宵小為之震懾、百姓高呼青天。
「你！」韓琦心中怒罵，要是趙宗實真清白的話，我還用費這個鳥勁？他心裏抱著萬一之念，是不是這文彥博想在殿下面前立功？遂壓住怒氣道：「這裏面的事情，不是那麼容易說清的，只怕有人從中搗鬼，反為不美！」
「是。」年輕人點點頭。